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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第99次循环

白色世界像泡在水里的肥皂泡突然炸开,刺眼的光芒变成细碎的光点落进眼睛里。我呛得咳嗽起来,发现自己正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鼻息间全是灰尘味,还有股熟悉的消毒水混铁锈的味道,浓得呛人。

「咳咳......」我撑起身子,胳膊肘蹭到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低头一看,是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半干了,还带着点温度。

这不是我家客厅。

头顶是裸露的水管和电线,缠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墙壁上布满霉斑,像一张张哭花了的脸。对面墙上有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上面用红漆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箭头,指向门下方——「下面」。

胸口的伤疤突突直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像是要把我的肋骨顶穿。我摸了摸那里,摸到一手冷汗。怀表还攥在手心,烫得惊人。表盘背面的绿灯亮着,数字跳到91%后就卡在那儿不动了。

「谢肆?」我试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回荡,撞出好几个回音。

没人答应。

只有水滴声,「嘀嗒,嘀嗒」,跟我家那个老挂钟的声音一模一样。可这里明明没有钟。我顺着声音往前走,脚底的水泥地坑坑洼洼,好几次差点绊倒。

走了大概十几步,我看到了第一排架子。

架子是金属的,锈得不成样子,上面摆着一个个玻璃罐子。每个罐子都用黑色的布盖着,布角垂下来,在穿堂风里轻轻晃悠,像吊死鬼的舌头。

第一个罐子标签上写着「第一次循环:失败」。字迹是谢肆的,潦草得像狗爬。我伸手想去掀布,手指刚碰到布料,怀表突然烫了我一下。

「别碰。」

我吓得手一抖,猛地回头。

谢肆站在我身后三米远的地方,背对着我。他还是穿着那件白衬衫,可肩膀那里破了个大洞,黑色的血把布料晕染开,像朵恶心的花。机械臂泛着冷光,指关节上的血迹还没干。

「你不是...」我记得他被那个怪物甩到墙上,不动了。

他没回头,声音哑得像砂纸在磨:「第九次循环失败的原因,就是碰了第一个罐子。」

我赶紧收回手,心脏还在狂跳。「这到底是哪儿?你说的地下室...就是这里?」

他往前走了两步,停在第二个罐子前。「这不是你家的地下室。」他伸手掀开盖着罐子的黑布。

罐子里面飘着个东西,白白的,像个放大版的水母。我凑近了才看清——是团人脑,泡在透明的液体里,表面还在微微颤动。

「呕——」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捂着嘴后退两步,差点吐出来。

「第十七次循环,你想弄清楚循环的原理,结果把这个东西放出来了。」谢肆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它会钻进人的耳朵,吃掉所有记忆。」

我看着那个还在颤动的脑子,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些...都是失败的循环?」

他没说话,走到第三个罐子前,掀开黑布。这次是个眼球,比正常人的大两倍, pupil 是竖的,像蛇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吓得赶紧移开视线。

「第二十三次,你想通过它预测下次循环的时间。」谢肆的机械臂在罐子上敲了敲,发出「当当」的响声,「结果它让你提前看了『结局』,你崩溃了三天。」

「结局?什么结局?」我追问。

他终于回过头。脸上全是血,左半边脸的皮肉好像被什么东西撕开了,露出下面白森森的骨头。但他眼是完整的,漆黑一片,没有任何情绪。

「你死了。」他说得特别平静,「每一次,你都死了。」

胸口的伤疤突然疼得厉害,我弯下腰,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不...我记得...」我想说我记得有几次活下来了,但脑子里的记忆像一团乱麻,怎么都理不清楚。

谢肆走到我面前,机械臂抬起来,想去碰我的脸,可快碰到时又缩了回去。「记忆是会骗人的。」他说,「尤其是在循环里。」

我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好像有无数个碎片在闪——有的是十二岁少年的恐惧,有的是二十岁青年的绝望,还有三十岁男人的麻木。

「那你呢?」我的声音有点发颤,「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他沉默了。地下室里又只剩下水滴声,「嘀嗒,嘀嗒」。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低得像耳语:「因为我不是人。」

「什么?」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的机械臂突然展开,小臂那里弹出个显示屏,蓝光幽幽地照亮他的脸。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中间有一行红色的大字特别显眼:「Project: Phoenix-001」。

「我是个实验体。」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二十年前,某个疯子科学家想研究『时间闭环』,我就是那个『容器』。」

我看着他脸上的伤口,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每一次循环...身体都会重置?」

他点点头,机械臂收了回去。「但记忆不会。」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九十九次循环的记忆,全堆在这里。有时候我都分不清自己是谁,哪段记忆是真的,哪段是......」

他突然停住了,眼睛死死盯着我的胸口。

我的伤疤烫得像要烧起来,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里在跳动。怀表在我手心震动,背面的数字开始往上跳:92%...93%...

「它在找你。」谢肆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心全是冷汗,凉得吓人。他的机械臂发出「咔咔」的响声,关节处的蓝光忽明忽暗。

「谁在找我?那个怪物?」我想起妈变成怪物的样子,浑身发抖。

「不是怪物。」他拽着我往前走,速度快得让我差点跟不上,「是『系统』。这里是循环的『存档点』,理论上它进不来。但同步率超过90%,这里的屏障会变弱。」

我们跑到第七个罐子前。这个罐子比其他的大一圈,标签上的字被划掉了,只留下个模糊的印记。

「就是这个?」我想起谢肆纸条上的话:第七个罐子。

谢肆松开我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把黄铜钥匙,上面刻着跟怀表一样的花纹。「密码锁坏了,第七次循环时你砸的。」他一边说一边把钥匙插进罐子顶上的锁孔,「那时候你以为这里面是...」

「咔哒」一声,锁开了。

就在这时,整个地下室突然摇晃起来,水管发出「嗡嗡」的响声。头顶的灯泡闪了几下,灭了。只剩下谢肆机械臂上的蓝光和怀表的绿光,在黑暗里幽幽地亮着。

「它来了。」谢肆的声音有点发紧,他的机械臂展开,金属爪发出「咔咔」的准备声。

我听到了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的,是很多人的,踩在水里的声音,「啪嗒,啪嗒」,从远处传来。还有说话声,很多很多人在说话,叽叽喳喳的,听不清内容,但特别耳熟。

「别听。」谢肆挡在我身前,机械臂的蓝光更亮了,「是记忆碎片,它用这个来干扰你。」

我捂着耳朵,可声音还是往脑子里钻。我听到了妈的声音,十二岁时哄我睡觉的声音:「小远乖,闭上眼睛,别怕...」还有谢肆的声音,第一次见面时他细声细气地说:「我叫谢肆...」甚至还有我从来没听过的,婴儿的哭声...

「快!打开罐子!」谢肆突然吼道,他的后背挨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扑了过来,撞在我身上。

我闻到一股焦糊味。谢肆的白衬衫后背冒烟了,破了个黑窟窿。

黑暗里,我看到了那些东西——不是人,是一团团黑雾,里面裹着人脸。有的是妈的脸,有的是谢肆的脸,还有我的脸,各种年龄的我,从婴儿到现在。

它们朝着我们扑过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谢肆把我往前一推,自己迎了上去。机械臂的蓝光闪过,一个黑雾被劈成两半,发出凄厉的尖叫,散了。

「快打开!没时间了!」他一边打一边吼,机械臂上下翻飞,蓝光在黑暗里划出一道道残影。可黑雾越来越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把他半个人都淹没了。

我哆嗦着伸出手,抓住第七个罐子的盖子。金属的冰凉透过指尖传来,盖沿上全是尖刺,划破了我的手,血滴在上面,发出「滋滋」的响声,像在腐蚀金属。

「同步率:95%...」怀表突然出声了,是个机械女声,冷冰冰的,「警告:系统入侵临界点...」

罐子里面有东西在动。

不是之前那些恶心的人体器官,这次是...光?金色的光,从罐子缝里透出来,暖洋洋的,像冬天的太阳。

「小远...」黑雾里传来妈的声音,特别温柔,「别打开它...跟妈妈回家...」

一个黑雾飘到我面前,变成了妈做饭的样子,围裙上沾着面粉,对着我笑:「你看,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我的手抖了一下。这个场景太真实了,甚至能闻到糖醋排骨的香味,甜甜的,带着点焦糊味——就像十二岁生日那天,妈第一次给我做的味道。

「别看!」谢肆突然嘶吼一声,他从黑雾里冲出来,机械臂断了一只,伤口那里滋滋地冒着火花。黑色的血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滴,在地上汇成一小滩。他扑过来,抱住我的头,把我的脸按在他胸口。我听到他的心跳声,特别快,「咚咚咚」,像要跳出来似的。胸口的伤疤跟他的心跳一起震动,暖烘烘的,不疼了。

「那是假的...」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喘,「都是记忆碎片...它知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起上一次循环,妈变成怪物的样子,眼睛里灰蒙蒙的,嘴角咧到耳根...

「同步率:97%...」怀表的机械女声又来了。

谢肆突然按住我的手,一起放在罐子盖子上。他的手心滚烫,烫得我差点松手。

「打开它。」他的嘴唇碰着我的额头,像在说什么秘密,「里面是最初的锚点...」

黑雾已经围上来了,它们伸出细长的黑色触手,缠住谢肆的腿。我看到那些触手上全是眼睛,眨啊眨的,盯着我。

「抓住你了...」它们发出尖细的声音,像指甲刮玻璃,「这次...跑不掉了...」

谢肆的身体开始冒烟,皮肤像塑料一样融化,露出底下的金属骨架。可他还在笑,跟记忆空间里那个手术台上的笑容一模一样。

「小远,听着。」他捧着我的脸,逼着我看着他融化的脸,「等下不管发生什么,别回头。拿着锚点,去找...」

他的话没说完,整个人突然被黑雾拽了下去。黑色的触手缠上他的脖子,堵住了他的声音。我看到他的眼睛还是看着我,里面闪着光,像天上的星星。

「谢肆!」我尖叫着想扑过去,可手却被什么东西吸住了——罐子!

第七个罐子的盖子自己打开了。

金色的光芒像潮水一样涌出来,淹没了整个地下室。那些黑雾一碰到光就发出惨叫,化成黑烟消失了。我看到谢肆的身体在光里一点点变得透明,像雪花一样,要融化了。

「记住...第七个罐子是...」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是...」

最后的画面,是他的机械臂朝着我这边挥了挥,像在说再见。

金色的光把我整个吞了进去。

胸口的伤疤突然不跳了,变得冰冰凉凉的。怀表在我手心震动得厉害,背面的数字跳到99%,然后...

停了。

光芒散去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自家客厅的地板上。

老式挂钟还在「滴答滴答」地走,时针指在七点十五分。电视开着,放着那个十年前的综艺节目,主持人夸张的笑声特别吵。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暖洋洋的。茶几上的果盘里放着橘子,旁边是那把沾着橘黄色果肉的水果刀。

一切都跟我开门前一模一样。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撑着地板坐起来,低头看自己的手。手心干干净净的,没有伤口,也没有血迹。胸口的伤疤不疼了,摸上去平平的,像是从来没存在过。

「小远?你怎么睡地上了?」妈从厨房走出来,围裙上沾着面粉,笑眯眯的,「谢肆都等你半天了。」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谢肆?

我转头看向门口。

一个男生站在那里,穿着洗得发白的白衬衫,低着头,手指使劲绞在一起。头发有点长,垂下来遮住了眼睛。

跟十二岁那年一模一样。

他听到声音,慢慢抬起头。

这次,他的眼睛是干净的,像十二岁的少年,没有血丝,也没有刀疤。脸上带着点害羞的红,看着我,小声说:「你好...我叫谢肆...」我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胸口那个早已消失的伤疤的位置,突然疼了一下,像被针扎了。

是空的。

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傻站着干嘛?」妈走过来,推了我一下,「快让谢肆进来啊,以后他就是你哥哥了。」

谢肆站在门口,看着我,笑了笑。那个笑容很干净,带着点少年人的腼腆。

我捂住嘴,不敢哭出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地板上,溅开一小朵水花。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九十九次循环的记忆,每次深夜的消失,带着血腥味的归来,手术台上的笑容,机械臂的寒光,还有那句没说完的话...

只有我记得。

「你好...」我吸了吸鼻子,努力扯出个笑容,「谢肆...欢迎回家。」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我看着他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手指还是紧张地绞在一起。电视里的笑声还在继续,可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只有我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特别空。

空得像少了一块。

我低下头,假装看电视,眼泪滴在裤子上,湿了一小块。

突然,有人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

是谢肆。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到我手里。

是个怀表。黄铜外壳,表面坑坑洼洼的,已经看不清原本的花纹了。表盖是关着的。

我猛地抬起头看他。

他还是那个害羞的少年模样,低着头,耳朵红红的,好像做了什么不好意思的事。

但我看到了——他的右手小指动了一下,是个很轻微的动作。

这个动作,我记得。

第九十三次循环,在医院的天台上,他也是这样动了动小指,告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又酸又疼。

我紧紧抓住手里的怀表,金属的冰凉贴着掌心,让我稍微冷静了一点。表盖下面,好像刻着什么东西,硌得我手心有点疼。

我低下头,用袖子擦掉眼泪,偷偷打开表盖。

表盘里面没有指针,只有一行刻上去的字,是谢肆潦草的笔迹:

「第100次循环:正在进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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