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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第99次循环

怀表的金属外壳在掌心烫出红痕,表盘内侧的字迹像活过来的虫子,钻进视网膜里。第101次循环:已开始。六个血字在黑暗中发着荧光,像手术台上亮起的无影灯。

“小远?发什么呆呢?”妈端着煎蛋走到床边,围裙上的面粉沾了她一身。阳光照在她脸上,左侧太阳穴有颗淡褐色的痣——跟我记忆里的一模一样。但我盯着她后颈,那个黑色的墨渍正在慢慢扩散,边缘像墨水渗入宣纸般晕开细密的纹路。

“快吃吧,今天可要好好招待谢肆。”她伸手想摸我的额头,手腕抬到一半突然顿住。指甲缝里有红色的泥土,不是平时种花用的那种黑土,是带着铁锈味的红棕色黏土,跟地下室墙壁上的霉斑颜色有些相似。

我猛地往后缩了一下,枕头撞在床头板上发出闷响。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电流般的波动,随即又恢复了温柔:“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没有。”我抓起怀表塞进枕头底下,金属表皮烫得头皮发麻。煎蛋的油烟味里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从妈身上一缕缕飘过来。不是错觉,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晰。

妈转身走出卧室时,我看见她后颈的墨渍已经变成了完整的符号——一个圆圈套着七道折线,跟第七个罐子标签上被划掉的印记完全重合。怀表在枕头下震动起来,像有只小虫子在里面爬。

七点零五分。老式挂钟的时针刚跳过数字七,玄关就传来敲门声。三声,间隔一秒半,跟记忆里谢肆每次来的节奏分毫不差。我握紧口袋里的水果刀,刀柄硌得掌心生疼——从厨房偷来的时候太急,刀刃划破了拇指,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渗。

“谢肆来啦!”妈小跑着去开门,拖鞋踩在地板上啪嗒响。这个声音本该熟悉得像自己的心跳,此刻却让我想起地下室里那些缠在谢肆腿上的黑色触须,黏糊糊地拖着地面移动。

“阿姨好。”谢肆的声音清透得像十二岁的山泉,可我听见了隐藏在尾音里的金属摩擦声。我靠在门框上,看着他走进来——白衬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头发垂下来遮住眼睛。少年人特有的瘦弱身形,肩膀却挺得笔直,右手插在裤袋里,小指若有若无地蜷着。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我的脸时顿了半秒。眼睛很干净,没有血丝,也没有刀疤。但我看见了他左耳后方的细小伤口,结痂的边缘泛着青黑色,那是第九十三次循环被怪物划伤的位置,绝不会错。

“哥。”他朝我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这个表情本该让我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可现在我只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是机械臂被击中时冒出的火花味道。

妈端着水果盘走过来,橘子被切成整齐的月牙瓣,摆成花朵的形状。“快坐快坐,谢肆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她说话的时候,后颈的墨渍正在微微发亮,像块浸了油的黑布。

我盯着茶几上的橘子,果肉饱满得像要渗出血来。第八十七次循环,我就是吃了这样的橘子,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下室的手术台上,谢肆的机械臂正往我胸口的伤疤里注射蓝色液体。

“吃啊,愣着干什么?”妈拿起一瓣橘子递到谢肆嘴边,手指上的红泥蹭到了果皮上。谢肆张口咬住,咀嚼时喉结滚动的弧度有些僵硬,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七点十分。怀表在枕头下疯狂震动,金属外壳烫得能煎熟鸡蛋。妈突然站起来:“哎呀,排骨还在锅里炖着呢!”她快步走向厨房,围裙带子甩到半空,露出后颈那个完整的七折线符号——它正在渗出黑色的粘液,顺着脊椎往下爬。

谢肆的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掌心滚烫得吓人。他凑近我耳边,十二岁的嗓音里裹着三十岁男人的沙哑:“锚点污染到第三阶段了。”他的拇指按在我掌心血管的位置,那里有个旧伤疤,是第七十三次循环时为了抢那半截机械臂留下的,“我们没时间了。”

厨房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妈没有喊,也没有骂,只有高压锅放气的嘶嘶声,像极了地下室里那些人脑标本在玻璃罐里呼吸的动静。

“第七个罐子到底是什么?”我反手攥住他的手,指甲掐进他的掌心。十二岁的皮肤很嫩,立刻就红了,但他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

谢肆的眼睛突然变得漆黑,所有的光芒都被吸了进去,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是你。”他的声音像从深井里传上来,混着水滴滴落的回响,“从一开始就是你。”

厨房的门开了。妈站在门框里,身上的围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沾着暗色污渍的白大褂。后颈的墨渍已经扩散到整个背部,形成蛛网般的黑色纹路。她的双手垂在身侧,左手握着解剖刀,刀刃上还在滴着东西,不是血,是透明的粘液,落在地板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她歪着头笑,嘴角咧到耳根的位置,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牙齿,“小远不想让妈妈听吗?”

谢肆突然把我往后推,自己挡在我身前。他的右手从裤袋里抽出来,半机械化的前臂泛着冷光——原来他一直把机械臂藏在袖子里,用绷带缠住了关节处的蓝色指示灯。“跑!去天台!”他嘶吼着冲向妈,机械爪弹射而出,正中妈面门。

“噗嗤”一声,解剖刀刺穿了谢肆的肩膀。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溅在我脸上,带着机油的味道。妈站在原地动也没动,被机械爪击中的位置正在慢慢修复,伤口里钻出细小的黑色触须,像虫子一样扭动着缝合伤口。

“第九次循环你也是这样。”妈说话时,声音分成了好几个声部,有她自己的,有谢肆的,还有那个机械女声,“每次都要白费力气。”她的身体突然开始膨胀,衣服裂开,露出里面纠缠的触须,“同步率99.99%...就差一点了...”

谢肆抓住插在肩头的解剖刀,硬生生拔了出来。黑色的血液喷得更高,溅在天花板的吊灯上。“天台!快!”他把刀扔给我,刀柄缠着他的血,温热粘稠,“钥匙在我左口袋!”

我接住刀转身就跑,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妈嘶吼的声音在身后炸开,震得耳膜生疼。楼梯间的灯光忽明忽暗,脚下的台阶开始融化,变成黑色的粘液缠着我的脚踝。

“抓住你了...”妈就在我身后,呼吸喷在我后颈上,冰冷刺骨,“这次别想跑...”

我的脚突然被沾住,整个人往前扑倒,解剖刀从手里飞出去,插在楼梯转角的墙壁上。身后的粘液像潮水般涌上来,缠住我的小腿,往皮肤上钻。我拼命挣扎,摸到口袋里的怀表——烫得像块烙铁。

“找到你了,小远。”妈那张没有脸的脑袋凑到我面前,触须从眼眶里钻出来,慢慢缠上我的脖子,“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怀表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胸口涌出来,顺着血液流遍全身。那些黑色的触须碰到金光,发出凄厉的尖叫,纷纷化为黑烟。我捂着脖子坐起来,看见妈正在后退,全身冒着火一样的金光,触须像被点燃的头发般卷曲脱落。

楼梯上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谢肆跑了下来,白色衬衫被血液染成深褐色,机械臂的指示灯忽明忽暗。“同步率100%...”他跪倒在我面前,抓住我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现在...你该想起来了...”

我闭上眼睛,无数画面冲进脑袋:地下室里的第七个罐子,金色的光芒,谢肆透明的身体,手术台上的蓝色液体,机械臂显示屏上的代码,每次循环结束时怀表的震动...还有那个被划掉的标签——不是第七个罐子的,是我名字的标签。

“我是...”我的身体开始发光,胸口的位置特别烫,像有个小太阳在里面燃烧,“锚点...”

妈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正在金光照耀下一点点瓦解。她伸出手,像是想抓住什么,触须在空中徒劳地挥舞:“别走...妈妈...还没给你做好糖醋排骨...”

我想起十二岁生日那天,真的妈系着围裙站在厨房门口,笑着喊我吃饭。阳光照在她脸上,左太阳穴那颗淡褐色的痣特别明显。那个笑容温暖得像冬天里的火炉,我却再也回不去了。

金光来得快去得也快。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妈已经不见了,楼梯间恢复了正常,墙壁上的霉斑消失了,融化的地板变回熟悉的水泥色。谢肆趴在我身边,机械臂已经完全失去光泽,黑色的血液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谢肆!”我扶住他的肩膀,他的身体轻得像片羽毛。少年模样的脸上没有了血色,嘴唇干裂起皮,只有眼睛还亮着,看着我笑。

“想起来了?”他伸手想摸我的脸,指尖却在半空中散开,变成点点星光,“每个循环...你都会忘了自己是谁...”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的眼泪砸在他脸上,烫得他瑟缩了一下。身体在发光,像之前无数次循环结束时那样,正在变得透明,“为什么要自己扛着?”

谢肆的笑容温柔得让人心碎。他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能听见的声音说:“因为第九十九次循环时...你求我...别让你记起来...”他的身体越来越透明,只有机械臂还保持着形状,“这次...该换你...救我了...”

我抓紧他正在消散的手,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阳光从楼梯间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正在消失的脸上,睫毛在逆光中投下细细的阴影。这个画面我见过九十九次,每次都像第一次那样撕心裂肺。

“天台的门...”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风中的蒲公英,“密码是...你生日...”机械臂突然散开,化作点点星光,“再见...小沅...”

最后一片光落在我掌心,变成黄铜怀表的样子。表盖自动打开,里面没有指针,只有一行新刻上去的字,还带着金属的余温:第101次循环:正在进行中。

楼梯上方传来脚步声。不是一个人,很多人,踩在台阶上,哒哒哒,像整齐的鼓点。我握紧怀表站起来,解剖刀还插在墙壁上,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天台上的风会很大吧,我想。像第九十三次循环时那样,吹得人眼睛发酸。但这次我不会再让他一个人站在栏杆边,不会再让他说出那句“一切都会好起来”。

因为这次,该换我来说了。

我拔出墙上的解剖刀,转身跑上楼梯。脚步声越来越近,怀表在掌心震动,像是在给我打节拍。阳光从天台门口涌进来,在楼梯尽头画了道金色的线,像舞台上的聚光灯。

该上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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