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的雪光映在鎏金窗棂上,她扶着紫檀桌沿站稳,掌心触到桌角刻着的宁字——那是谢砚秋去年让人在江南定制的,取宁负天下,不负阿棠之意。
腹中的胎动像只不安分的小兽,撞得她后腰发酸,却比不上腕间禁足镯的凉意。
“阿砚,我想看看梅花。”她望着窗外被雪压弯的梅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小腹,那里还留着昨夜他用朱砂笔描摹胎位的痕迹,“就看一眼。”
谢砚秋合上书卷,起身时衣摆扫过地上的《育儿经》,书页停在胎教宜静那页。
他替她披上白狐裘,指尖却在系毛领时,故意擦过她后颈的谢字刺青——那里新结的痂刚掉,粉肉上覆着层金箔,是他让人用西域金粉敷的。
“雪天路滑。”他的声音混着暖炉的炭火气,却在替她拢袖口时,将禁足镯又紧了三分,“等开春了,我让人在院子里种满绿萼梅,你足不出户就能赏。”
她听见鞋底铜铃轻响,那是他上个月让人缝进去的。
每次她在廊下走动,清脆的铃声就会穿过游廊,传到他书房。
此刻铃声混着他的沉水香,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困在这暖阁里,像只被拔了爪牙的小兽。
“可我闻得到梅香。”她仰头望他,发间的珍珠步摇擦过他下巴,“就像闻得到自由的味道。”
他瞳孔骤缩,喉结滚动着捏住她下巴。
她看见自己倒映在他眼底,穿着绣着百子图的锦缎袄子,像个精致的囚偶。
“自由?”他俯身咬住她唇角,齿间有安胎药的苦味,“你的自由,是我用二十万大军换来的劫后余生。”
更漏声里,他端来安胎药。
青瓷碗里的汤汁泛着琥珀色,混着人参的苦与藏红花的香。
她想起三个月前,他用嘴对嘴的方式喂她喝药,舌尖扫过她齿间时说“我的味道,比糖更甜。”
“张嘴。”他用银匙挑起一勺药,却在她张口时突然倾身,药汁顺着他嘴角流进她嘴里,苦得她皱眉,却被他舌尖堵住去路。
他的手按在她小腹上,像在安抚躁动的小兽,“尝到了吗?苦后是甜。”
她攥紧他袖口,触到里面藏着的鎏金钥匙——那是开她禁足镯的钥匙,他从不离身。
药汁混着他的唾液滑进喉咙,苦意却在胃里化作一团火,烧得她眼眶发酸。
“为什么要困住我?”她轻声问,“我已经是你的妻,是你孩子的母亲。”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病态的温柔。
“因为你是我的劫。”他吻她眉心的朱砂痣,那里今早被他点成了梅花形状,“劫数只能被囚禁,不能被放走。”
他拿起她的绣绷,上面的百子图已绣了大半,每个孩童都穿着绣着谢字的肚兜,“等你绣完这幅图,我们的孩子就该出世了,到时候......”
窗外突然传来金雕的唳鸣。
她转头,看见他养的雪羽金雕停在檐角,爪上缠着根红绳——那是她上个月试图翻墙时扯断的。
更漏敲过申时,她听见远处传来打更声,想起从前在市井里,这个时辰该是糖炒栗子出锅的时候。
“阿砚。”她将绣绷摔在地上,丝线勾住他蟒纹朝服,“我要出去,现在就出去!”
他的眼神瞬间冷下来,像换了副面具。
下一刻,她被按在暖炕上,狐裘滑落露出肩头,他的指尖划过她锁骨,那里戴着他新送的锁骨链,坠子是枚微型牢笼,里面锁着只玉蝴蝶。
“看来我的小兽爪子痒了。”他咬住她耳垂,声音里带着惩罚的意味,“那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牢笼。”
他扯开她绣鞋,露出绣着并蒂莲的鞋底。
铜铃被他扯下,换成细铁链,另一端系在暖炕的雕花柱上。
她挣扎着,却被他按住手腕,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和三年前在金銮殿上,他用她做饵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以后每走一步,都要让我知道。”他吻她脚踝,舌尖舔过被铁链硌出的红痕,“就像这铃铛……”他晃了晃手中的铜铃,“只要我想,随时可以让你发不出声音。”
她望着窗外的金丝笼,里面的鹦鹉正重复着“阿棠乖”。
那是他让人训练的,每次她试图逃跑,鹦鹉就会尖叫。
腹中的小兽又动了动,她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破罐破摔的疯。
“你以为困住我的身体,就能困住我的心?”她抬头望他,眼底燃着恨意,“谢砚秋,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他忽然掐住她脖子,却在触到她跳动的脉搏时,猛地松开手。
他的指腹摩挲着她小腹,像在安抚受惊的幼兽,声音里带着挣扎的哑:“恨吧。”他低头吻她唇角,这次带着小心翼翼的疼,“只要你在我身边,恨与爱,又有什么分别?”
更漏声突然停了,像被人掐住咽喉。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铁链的轻响,像极了棋盘上棋子相击的节奏。
原来在这场劫数里,她早已不是棋子,而是被他囚禁在琥珀里的蝴蝶,看似光鲜亮丽,实则永无天日。
“等孩子出生后,”他替她盖好被子,指尖抚过她绣绷上的百子图,“我们就去江南。”他的声音里带着憧憬,像在描绘一盘新的棋,“那里有最好的绣娘,最暖的阳光,还有......”
“还有更大的牢笼。”她打断他,将脸埋进狐裘里,嗅到熟悉的沉水香。
腹中的小兽终于安静下来,她却知道,这不过是劫数的开始——她的孩子,也会成为谢砚秋棋谱里的一枚子,永远逃不出「谢」字的牢笼。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金丝笼里的鹦鹉还在叫着“阿棠乖”。她望着谢砚秋的背影,忽然想起暗格里那幅劫数终章的画像,此刻终于有了颜色——她被困在牢笼里,怀里抱着孩子,而他站在笼外,手里握着钥匙,眼底是疯魔的温柔。
题外话:这一章,名为《劫胎》,既是孩子的劫,也是她的劫。而谢砚秋,永远是那个布下劫数的执棋者,用爱与恨做经纬,织就一张无人能逃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