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后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床榻上织就碎金般的图案。
她望着枕边那只死蝴蝶,翅膀上的金粉簌簌落在谢砚秋昨夜盖在她身上的狐裘上,像极了他书房暗格里那些标本——美丽,却永远失去了振翅的自由。
“醒了?”谢砚秋的声音从妆台传来,他正用银针挑去后颈抓痕上的血痂,镜面映出他微蹙的眉心,“昨夜弄疼你了?”
她摸着小腹上残留的指痕,那里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绣架已被重新摆好,百子图上的血渍被绣成一朵红梅,娇艳欲滴。
“蝴蝶是你杀的?”她捏起死蝶,触到翅膀上熟悉的金粉——与她后颈刺青的金箔同色。
他转身望她,目光落在她指间的蝴蝶上,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病态的温柔。“它想飞。”他走近床榻,指尖抚过她唇畔的伤痕,“就像你。”
她猛地推开他,死蝶掉在狐裘上,翅膀展开成诡异的弧度。
“我要去花园。”她按住小腹,胎动像在呼应她的情绪,“不然我就......”
“就用银针扎自己?”他捏住她手腕,露出藏在袖口的银针,“或者学那只蝴蝶,撞碎在窗棂上?”他忽然将她抵在墙上,狐裘滑落露出肩头,“阿棠,你该明白——”
忽然,胎动变得异常剧烈,她痛呼出声,身体软倒在他怀里。
谢砚秋脸色骤变,抱起她冲向暖阁外,鞋底的铜铃响成一片。
她听见他连声喝令“传太医”,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慌乱,像个突然失了方寸的孩子。
“稳住心神,夫人!”太医的银针扎进她虎口,谢砚秋的手紧紧攥着她指尖,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她望着他眼底的血丝,想起昨夜他掐住她脖子时的狠戾,此刻却化作漫天的担忧,“胎位不稳,需立刻静养!”
暖阁里瞬间挤满了婢女,捧着安胎药、暖炉、软垫。
谢砚秋却挥手屏退众人,亲自替她盖上金丝软被,指尖抚过她额头的冷汗,声音轻得像是在哄一只受伤的小兽:“别怕,有我在。”
她望着他眼底的挣扎,忽然想起十岁那年他替她拢住蝴蝶的模样。
那时的他,也是这样小心翼翼,生怕弄伤了那脆弱的翅膀。“阿砚......”她轻声唤他,胎动渐渐平息,“我想看看天空。”
他身体僵住,许久才起身推开窗户。春日的阳光倾泻而入,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像层温暖的纱。
她看见几只燕子掠过檐角,翅膀划过蓝天的弧度,自由得让人心碎。
“以后每天卯时,我陪你看日出。”谢砚秋坐在床边,替她梳理被冷汗浸湿的发丝,“但你要答应我,不再伤害自己和孩子。”
她望着他腕间若隐若现的红痕,那是昨夜她挣扎时留下的。
忽然,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触到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棋子磨出的痕迹。
“你为什么要这样困着我?”她轻声问,“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怕?”
他瞳孔骤缩,想要抽回手,却被她紧紧攥住。
阳光落在他脸上,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破碎的画。
“因为爱。”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叹息,“也因为怕......怕失去你,像失去那只蝴蝶一样。”
她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承认怕,第一次在她面前卸下所有的伪装。窗外的燕子又掠过,叫声清脆如银铃。她忽然想起他曾说过“你的声音,只能让我听见”,此刻却觉得,那不过是失乐园里的呓语。
“我不会走。”她将他的手按在小腹上,感受着小生命的律动,“但我要的,是你的真心,不是牢笼。”
谢砚秋忽然低头吻她掌心,像在亲吻一枚易碎的棋子。
“从你十岁跌进我轿辇的那一刻起,我的真心就已经给了你。”他的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只是那时不懂,爱不是占有,而是......”
“而是放手。”她替他说完,指尖划过他眉间的朱砂痣。
这次,那里没有点染,是他真实的模样。
更漏声在静谧中响起,是卯时三刻。
谢砚秋抱起她走向窗边,阳光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投在地上,像一幅完整的画。
她望着蓝天,忽然觉得,困住她的从来不是禁足镯和铜铃,而是两颗不敢坦诚的心。
“以后我陪你看遍天下的日出。”他轻声说,“但你要记住——”
“记住我是你的劫数。”她笑着接口,转头望他,发现他眼底倒映着她的笑容,像望着整个世界。
窗外的燕子再次掠过,这次,它们的翅膀上没有金粉,只有自由的蓝天。
她知道,这场劫数或许永远不会结束,但至少,他们正在学会用真心对弈,而不是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