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的蝉鸣穿透雕花窗,她抓着锦被的手骤然收紧,阵痛如潮水般漫过全身。
谢砚秋的掌心覆上她汗湿的额头,指尖的薄茧擦过她鬓角,混着沉水香的气息让她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他也是这样,用体温焐热她冻僵的指尖。
“阿棠,看着我。”他捏碎第叁块镇痛的琥珀,碎渣落在她掌心,“太医说胎位不正,你要用力。”
窗外的日头正盛,铜铃被风吹得轻响——那是他今早让人系在廊下的,说“听见铃声就知道你在等我”。她望着他眼底的血丝,想起昨夜他跪坐在床边替她揉腰的模样,蟒纹朝服皱得不成样子,却固执地不肯合眼。
她的呻吟混着蝉鸣,被他用吻堵住。“阿砚怕么?”我扯动嘴角,尝到混着汗味的咸涩,“怕失去我,还是怕失去你的蝴蝶?”
他忽然俯身吻我,这次的吻带着近乎虔诚的温柔,舌尖扫过她齿间时,有股蜜香——他提前嚼了桂花糖。
“ 用力!”稳婆的声音穿透迷雾,她感到谢砚秋的手死死攥住她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腹中的小兽像在与命运角力,每一次胎动都扯动着她的神经,恍若当年后颈刺字时的剧痛。
“阿砚……”她忽然看清他眼底翻涌的恐惧,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神色,比面对二十万大军压境时更惶惑,“如果我死了……”
“不会。”他打断她,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戾,“你若敢死,我就把这孩子掐死,让他去黄泉路上陪你——”话未说完,却被自己的哽咽打断。
他低头吻她眉心,那里的朱砂痣已被汗水晕开,“我要你活着,哪怕用我的命换。”
更漏声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是申时三刻。
她听见自己的嘶吼混着谢砚秋的低哄,在暖阁里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
忽然,一声清亮的啼哭刺破暑气,稳婆的喜报传来:”是小公子!”
谢砚秋的身体剧烈颤抖,低头时,她看见有液体落在自己脸颊——是他的泪。
这个杀人不眨眼的丞相,此刻像个孩子般,捧着血污的婴儿手足无措,蟒纹朝服上沾着羊水,却浑然不觉。
“阿棠,你看。”他将孩子抱到她胸前,指尖抚过婴儿皱巴巴的小脸,“他像你,睫毛像你,眉心朱砂痣也像你......””
她望着襁褓里的小生命,哭声渐弱,正用鼻尖蹭着她胸口。
谢砚秋的唇落在她汗湿的额头上,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栗。
她忽然想起暗格里那幅劫数终章的画像,此刻终于有了圆满的注脚——她怀里抱着孩子,而他眼中的疯魔,化作了漫天的柔光。
“给孩子起个名字吧。”她摸着婴儿掌心的淡青胎记,形状像枚小小的棋子。
谢砚秋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餍足的温柔。“劫生。”他说,指尖抚过婴儿后颈,那里竟有块淡红的胎记,形似谢字,“劫数余生,方知真心可贵。”
窗外的蝉鸣忽然齐整起来,像在为新生喝彩。
她望着谢砚秋小心翼翼替孩子裹襁褓的模样,蟒纹朝服上的血渍被阳光照得泛红,却掩不住他眼底的璀璨。
原来在这场劫数里,他们终究等到了花开,用疼痛与鲜血,浇灌出最珍贵的果实。
“以后不许再用棋子做比喻。”她轻声说,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薄茧。
他抬头望她,眼中倒映着她与孩子的模样,像望着整个天下。
“好。”他吻她指尖,“以后只用真心——你是我的心,他是我的劫,而我们,是永不悔棋的局。”
更漏声再次响起,是酉时初。
她听见廊下的铜铃随风轻晃,这次的声音不再是禁锢,而是某种隐秘的共鸣。
怀中的劫生忽然睁开眼,望向谢砚秋的方向,眼底映着父亲的倒影,清澈如镜。
这一夜,暖阁里点起长命灯。
谢砚秋抱着孩子坐在床边,用朱砂笔在锦缎上写下生辰八字,笔尖悬停时,忽然在劫字旁边画了只蝴蝶——翅脉间藏着细小的棠字。
她知道,这是新的劫数,却也是解。就像窗外的月亮,终将在每个十五,照亮他们共同织就的,名为家的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