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的清辉被十二道铁栏切割成碎片,落在林知夏膝头的婴儿襁褓上。
她坐在露台的藤椅里,看着儿子陆念归攥着一枚磨圆的珍珠酣睡,喉间突然涌上腥甜的铁锈味。
那是三年前陆沉舟用烟蒂烫穿她旗袍时,沾在布料上的硝烟余味。
“在想什么?”
军靴碾过落叶的声响惊得她一颤。
陆沉舟倚着雕花门框,肩章上的金鹰在月光下泛着冷银,他手里端着的参汤还在冒着热气,瓷勺碰撞的声音像极了地下室刑具的回响。
“少帅今晚不去警备区?”
林知夏接过汤碗的手指冰凉,珍珠戒指在碗沿磕出细碎的声响。
她看着汤面上浮着的人参须,突然想起母亲下葬那天,棺材缝里漏出的也是这样的苦味。
陆沉舟蹲下身,白手套拂开她鬓边的碎发。
他指尖的枪茧擦过她眼下的青黑,声音难得放软。
“念归又哭了?”
男人的目光落在婴儿攥着珍珠的小手上,瞳孔骤然紧缩,“谁让他玩这个的?”
“是我。”林知夏将珍珠塞进孩子掌心,指甲深深掐进自己虎口。
“反正这督军府里,除了珍珠也没什么能玩的了,就像我,除了做你的金丝雀,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空气瞬间凝固。
陆沉舟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参汤泼在两人衣襟上,温热的液体渗进她旗袍的暗纹,像极了当年未擦净的血渍。
“金丝雀?”他扯开她的衣领,露出锁骨处早已褪色的咬痕。
“你忘了地下室的铁链,还是忘了...”
“我没忘。”林知夏打断他,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
“我只是在想,母亲要是知道我现在过得这么'好',会不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抽我这个不孝女的耳光。”
婴儿突然啼哭起来,小手抓落了她鬓边的珍珠簪。
陆沉舟松开手去哄孩子,军装袖口的银线鹰纹擦过婴儿的脸颊,却在触到孩子惊恐的眼神时,动作猛地顿住。
他看着林知夏站起身走向房间,背影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喉间突然涌上一股陌生的恐慌。
深夜的育儿室点着安神香,林知夏坐在摇篮边,用银簪挑开窗户缝隙。
三年来她第一次看见月亮如此清亮,清辉洒在陆念归熟睡的脸上,孩子眉心的朱砂痣像极了她母亲生前最爱的红豆。
“在看什么?”
陆沉舟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他卸去了军装,只穿着白色衬衫,肩头的弹痕在月光下泛着青白。
他走到摇篮边,与她隔栏相望,突然伸手握住她持簪的手。
“别再做傻事了,知夏...我不能再失去你。”
林知夏猛地抽回手,银簪掉在地毯上发出轻响。
她望着这个用暴力将她囚禁了三年的男人,看着他眼底深藏的恐惧与偏执,突然笑了。
笑声里带着化不开的悲凉,“少帅不会失去我,你只会看着我,在这个笼子里,一点点烂掉。”
月光爬上她腕间的珍珠手链,每颗珠子都嵌着微型定位器。
陆沉舟看着她转身时,旗袍下摆扫过摇篮的铜铃,发出细碎而绝望的声响。
突然想起初见她时,百乐门舞台上那个穿着血色旗袍的女子,眼里燃着的光,比今夜的月亮还要亮。
而现在,那束光灭了。
他站在育儿室中央,听着林知夏在隔壁房间压抑的啜泣。
第一次感到,比失去一座城池更痛苦的,是看着自己用爱筑成的牢笼,最终囚禁了那朵唯一能照亮他黑暗的玫瑰。
窗外的月辉渐渐被乌云遮蔽,就像她眼底最后一点神采,正在他偏执的阴影里,缓缓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