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璃被他陡然拔高的声音吼得一怔,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挂在睫尖的泪珠再也撑不住,直直砸落在他手背上。
滚烫的一滴,像火星落在积雪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湿痕。
她这才借着跳动的烛火看清,他玄色广袖滑落的地方,露出一截缠着药布的小臂。
那药布本是洁白的,此刻却被暗红的血渍浸透,边缘还在不断渗出新鲜的血色。
显然是刚才动怒时,牵扯到了三日前的旧伤。
三日前她以本源精血为他续命,那反噬的力道有多烈,她比谁都清楚。
他当时咳得撕心裂肺,唇角的血珠染红了她的衣襟。
可这几日他总说“已无大碍”,原来全是骗她的。
那伤口根本就没养好,此刻正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像条狰狞的蜈蚣,在她心上爬来爬去。
“你……”
她张了张嘴,舌尖抵住上颚,原本想说的“您放开我”哽在喉咙里,化作一声细碎的抽气。
秦宴生眼底的疯狂还未褪去,像困在牢笼里的猛兽,正用利爪撕扯着自己的理智。
可那疯狂底下,藏着的是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像被钝刀割着心口,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这一刻,沈清璃懂了。
他说的“我秦宴生护不住的人”,从来不是指护不住她的性命。
他能为她挡魔修的骨刃,能为她逆天改命。
可他护不住她不受半分委屈,护不住她不必在“自毁灵脉”与“破戒双修”之间做这剜心的抉择。
这份无力感,比让他自己受重伤更让他痛苦。
“哐当——”
妆奁上的玉梳不知何时被撞落在地,象牙梳齿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极了她此刻摇摇欲坠的心防。
那把梳子是她及笄时他送的,梳背刻着缠枝莲纹,陪了她五年。
此刻却在地上打着转,像是在嘲笑她的固执。
秦宴生的呼吸喷在她额间,带着他独有的气息。
清冽的松香混着苦涩的药味,是她从小闻到大的味道,此刻却变得格外灼热。
那气息像潮水,一波波涌来,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让她几乎要溺毙在这突如其来的汹涌情绪里。
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透过衣襟传来,急促而有力,和她自己的心跳撞在一起,在寂静的房间里敲出混乱的节拍。
腰间的捆仙绳还在微微发烫,符文的金光映在他眼底。
那里不再有掌门的威严,不再有师尊的疏离,只有一个男人最原始的焦灼与珍视。
沈清璃的指尖微微动了动,终是没有再挣扎。
她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望着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
他竟连打理自己的功夫都没有,想来这几日,他比她更难熬。
心口的冰墙在他灼热的呼吸里渐渐融化,淌出的不是水,是比血更烫的东西。
沈清璃的指尖在袖中微微蜷了蜷,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旧伤里,却在最后一刻松了劲。
那点挣扎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终是没有再动。
秦宴生的脸近在咫尺,烛火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将他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模样照得有些模糊。
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他。
看他挺直的鼻梁,看他紧抿的唇线,还有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
那些短短的、扎手的胡茬,在光滑的肌肤上格外显眼,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的疲惫。
他素来是极讲究的人。
晨起要以玉梳拢发,衣襟的系带总要系得严丝合缝,连指甲缝里都不会沾半点尘埃。
可如今,他竟连打理自己的功夫都没有。
沈清璃的心头猛地一揪,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又酸又软。
想来这几日,他定是没合过眼。
一边要瞒着宗门上下处理魔修的隐患,一边还要为她的金丹碎裂、心魔滋生而焦头烂额。
他夜里该是守在她窗外的吧?不然怎么会知道她何时被心魔折磨得最狠?
他比她更难熬,这点她竟此刻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