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血液像是被无形的手猛地攥住,霎时冲上头顶,让她眼前一阵发黑,耳边仿佛响起无数道尖锐的蜂鸣;
可下一瞬,那股滚烫的血又骤然冻结成冰,顺着血管流遍全身,连指尖都泛着彻骨的寒意。
她猛地抬头,脖颈的筋络因这急促的动作而微微凸起,原本低垂的眼睫剧烈颤抖着,像濒死的蝶翼。
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放大,几乎要将眼眶撑满,眼底清晰地映着秦宴生近在咫尺的脸。
那张素来清冷如谪仙的面容,眉峰如远山含黛,鼻梁似玉削天成,此刻却覆着一层她从未见过的隐忍与决绝。
他额间的碎发被夜风吹得微乱,平日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中,此刻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暗潮。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死死压制着,只在眼尾泛着淡淡的红。
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连带着唇线都抿成了一道冷硬的弧度。
往日里温润如玉的气质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执拗,像淬了火的钢,灼得她心口发慌。
沈清璃的呼吸骤然停滞,连带着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师尊,这样的秦宴生。
那个永远端方自持、将清规戒律刻在骨子里的人。
此刻脸上的隐忍几乎要溢出来,决绝得像是要亲手打破自己坚守了一辈子的道。
凌霄宫的戒律碑就竖在山门最显眼的位置,三丈高的青石碑被晨露洗得泛着冷光。
碑上“禁双修”三个朱红大字,是用历代违规者的精血混合朱砂写就,笔锋凌厉如刀,透着彻骨的寒意。
沈清璃至今记得,七岁那年刚入山门,是师尊秦宴生牵着她的小手站在碑前。
用带着松墨香的指尖,一笔一划教她认这三个字。
“清璃要记牢,”
那时他的声音还带着温和的笑意,玄色广袖拂过碑面,激起细小的尘埃。
“此乃凌霄宫第一铁律,触之,轻则废去修为,重则神魂俱灭。”
这些年,她亲眼见过太多鲜活的例子。
三师姐曾与外门师兄暗生情愫,不过是在月下牵了次手,便被执法堂拖到碑前。
当着全宗门弟子的面打断灵脉,扔出山门时,那双曾抚过她发顶的手,已经连茶杯都握不住了;
还有五年前,掌管丹房的长老与药童私通,被发现时两人相拥着化作了两团灰烬。
连骨头渣都没剩下,只在碑前留下两道焦黑的印记,至今未散。
讲经堂的檀香还萦绕在鼻尖。
沈清璃想起每次师尊在此讲道,说到“清心寡欲”四字时,声音洪亮如钟,震得梁上尘灰簌簌落下。
他总说,“修行者当断七情,绝六欲,方能窥得大道真谛。”
台下弟子们无不屏息凝神,将这话刻进骨髓里。
更遑论平日里的相处。
女弟子们端茶送水,他总要隔着三尺距离抬手示意,指尖从不碰任何女子递来的器物;
议事时若有女长老在场,他的目光也只落在对方眉心的灵识印记上,从不多看半分。
整个凌霄宫都知道,秦宴生是出了名的“冷面仙尊”,于男女大防上严谨得近乎刻板。
连风拂过女弟子的裙角,他都要蹙眉移开视线。
可此刻,就是这样一个人,这个将清规戒律刻进骨血的师尊。
正用那双曾教她认“禁双修”的手,牢牢扣着她的手腕。
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说出了那句让她魂飞魄散的话。
要与她行双修之事!
“师尊...这不合规矩!”
沈清璃的声音像是被寒风冻裂的冰棱,抖得不成样子,尾音劈叉成细碎的颤音,散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
那些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在师尊眼底那片翻涌的暗潮面前。
“规矩”二字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却又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身体的反应远比意识更快。
她猛地撑起身子,想往后退开那令人窒息的距离。
却退无可退,手腕上突然传来一股巨力,秦宴生攥得极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骨节分明的掌心像铁钳,将她纤细的手腕牢牢锁在掌心里。
骨头像是要被捏碎了,钝痛顺着手臂蔓延到心口。
沈清璃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感受到他指腹那层常年握剑、抚琴磨出的薄茧。
此刻却带着近乎惩罚的力道,硌得她皮肉发疼。
她挣扎着扭动手腕,却只换来他更紧的禁锢,仿佛要将她的骨血都揉进自己的掌纹里。
“规矩...”
秦宴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低沉得像是从胸腔里滚出来的,带着一丝被刺痛的沙哑。
“清璃,在你心里,我与你之间,就只剩这些冰冷的规矩了吗?”
沈清璃的喉间发紧,说不出话来。
她望着两人交握的手腕,望着他玄色袖口下隐隐露出的、为她挡灾留下的疤痕,突然发现自己的挣扎是如此无力。
他攥住的哪里是她的手腕,分明是她那颗早已在“规矩”与“情意”间反复拉扯、摇摇欲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