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陶瓶口,带着薛洋指腹残留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臭气息,死死抵住了沈昭苍白的下唇。那浓烈到仿佛腐烂血肉在烈日下曝晒的味道,毫无遮拦地冲入她的鼻腔,激得她本就脆弱的肺腑一阵翻江倒海。
喉头腥甜上涌,被她死死咬住牙关咽下。那双因窒息和剧痛而蒙着水雾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出薛洋近在咫尺的脸——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上,所有的玩味和暴怒都被一种纯粹的、令人胆寒的疯狂所取代。那双亮得骇人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要将两人一同拖入深渊的、病态的兴奋,像濒死的野兽在绝望中撕咬一切能触及的活物。
薛洋张嘴!
命令如同淬毒的冰锥,带着不容置疑的残酷。
沈昭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没有尖叫,没有哀求,甚至没有闭上眼。她只是定定地看着薛洋眼中那团疯狂燃烧的火焰,仿佛透过那火焰,看到了更深、更冰冷的东西。一种……同类的气息?绝望中的孤注一掷?
她的嘴唇,在薛洋灼热而充满压迫的注视下,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张开了。那是一个近乎驯服的姿态,脆弱得不堪一击。
薛洋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弧度,带着一种残忍的满足感。他手腕一倾,瓶口粗暴地塞进她口中!
沈昭唔!
辛辣、粘稠、带着强烈腐败甜香的粉末瞬间涌入口腔!那味道比闻起来更加恐怖百倍,如同无数腐烂的花瓣混着腥臭的泥土强行灌入,直冲咽喉深处!强烈的恶心感让她瞬间弓起了身体,胃部剧烈痉挛,干呕的本能疯狂上涌,却被强行压制——她不能吐!一旦吐出,薛洋只会变本加厉!
她死死咬着牙,口腔内壁被粗糙的颗粒摩擦得生疼,喉咙如同被灼烧的炭块。浓烈的腐甜味混合着自身翻涌的血腥气,在口腔里炸开一片地狱般的混乱。她闭上眼,纤长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翅般剧烈颤抖,苍白的额头上瞬间沁出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石地上。
薛洋死死盯着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欣赏着她每一次细微的颤抖和痉挛,那双疯狂的眼睛里闪烁着病态的快意。他像在欣赏一件即将被自己亲手毁掉的、脆弱而精美的瓷器。
薛洋咽下去!
他低吼着,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残忍命令,瓶口又往里顶了顶。
沈昭的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又一下。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苦和翻江倒海的恶心。她纤细的手指死死抠住冰冷的石凳边缘,指节用力到泛白,仿佛要将指甲嵌进石头里。身体因为剧烈的对抗而微微发抖,像风中残烛。
终于,最后一点令人作呕的粉末也被强行咽下。薛洋猛地抽回陶瓶。
沈昭咳咳咳——呕……
陶瓶离开的瞬间,再也无法压制的剧烈呛咳和干呕猛烈爆发。沈昭蜷缩在地上,身体痛苦地蜷成一团,每一次咳嗽都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呕出酸水和带着血丝的粘液,狼狈地溅落在冰冷的石地上,留下几滩刺目的污迹。
薛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痛苦挣扎的模样,脸上那扭曲的笑容越发深刻。他慢条斯理地用袖口擦了擦瓶口,仿佛沾上了什么不洁之物,然后随手将空瓶丢开。陶瓶砸在石阶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薛洋滋味如何?
他蹲下身,声音带着一种慵懒的残忍,像是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狎昵,轻轻拂开黏在她汗湿额角的一缕碎发,动作近乎温柔,眼神却冰冷如毒蛇。
沈昭的咳嗽终于稍稍平息,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胸口剧烈起伏。她抬起被痛苦和汗水浸透的脸,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却依旧死死地盯着薛洋,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屈服,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近乎燃烧的平静和……嘲弄?
沈昭咳…咳…薛公子……
她喘息着,声音沙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砂纸摩擦过喉咙。
沈昭这蛊虫…啃噬心脉之前……是不是……先啃了你的脑子?
薛洋脸上的笑容一僵。
沈昭却不等他反应,颤抖着伸出手,指向石桌上那个被她打开的枇杷蜜饯罐子。琥珀色的蜜饯在昏暗光线下散发着诱人的清甜光泽。
沈昭你……不是……想看戏吗?
她喘息着,脸上扯出一个极其虚弱、却又带着某种决绝挑衅的笑容,
沈昭我……演给你看……
她猛地伸手,抓起罐子里最大的一颗蜜饯,动作快得几乎带着一股狠劲,看也不看,直接塞进了自己还在剧烈喘息的口中!
沈昭唔!
蜜饯太大,几乎堵住了她本就艰难的呼吸通道!她瞬间被噎得双目圆睁,脸色由苍白转为可怕的青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双手本能地抓向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濒死的、绝望的“嗬嗬”声!
窒息!比刚才被他扼住脖子时更彻底、更迅猛的窒息!
薛洋脸上的残忍笑意瞬间凝固,瞳孔骤然收缩!
剧痛!
一股远比之前心脏被攥碎更猛烈、更清晰的剧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毫无征兆地从他自己的喉咙深处狠狠扎了进去!那痛楚如此真实,瞬间剥夺了他所有的呼吸能力!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将他肺里所有的空气都瞬间抽空!
薛洋呃——!
薛洋猛地捂住自己的脖子,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亭柱上!窒息带来的强烈眩晕和濒死感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和沈昭一模一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声!
他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蜷缩抽搐、脸色青紫的沈昭,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死亡的冰冷触角!不是因为外力,而是源于那个病秧子自己主动选择的、近乎自杀的窒息!她在用最惨烈的方式向他证明——同命契下,她的痛苦,即是他的刑罚!她若寻死,他必陪葬!
恐惧!
一种冰冷的、源于生命本能的恐惧,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攫住了薛洋的心脏,甚至压过了那窒息的剧痛和暴怒!这感觉陌生而尖锐,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和失控!
薛洋咳……咳咳咳!
就在薛洋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瞬间,地上的沈昭身体猛地一弹,那颗几乎要了她命的蜜饯终于被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咳了出来!
“噗!”
蜜饯裹挟着血沫和粘液,狼狈地砸落在石地上,滚了几滚。
几乎是同一瞬间,扼住薛洋喉咙的那股无形巨力骤然消失!
薛洋呼……呼……咳咳咳!
薛洋如同溺水获救般,身体顺着亭柱滑坐到地上,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吸入冰冷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和剧烈的呛咳。他捂着自己的脖子,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被生生捏碎的痛楚,额头上全是冰冷的汗水。
他抬起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对面同样在痛苦喘息的沈昭。
她比他更狼狈,咳得撕心裂肺,嘴角不断溢出带着血丝的涎水,脸色青紫未退,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被冷汗浸透。但那双眼睛,那双刚刚还因为窒息而翻白的眼睛,此刻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和一种……近乎胜利的、冰冷的嘲弄。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副同样狼狈不堪、捂着脖子痛苦喘息的模样,虚弱地、断断续续地笑了起来。
沈昭咳咳……哈哈……薛公子……
她每笑一声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音破碎得像风中的破布。
沈昭这……同命契的戏……咳咳……好看吗?
薛洋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暴怒、杀意、被愚弄的狂怒、对未知力量的忌惮、还有那抹挥之不去的、冰冷的恐惧……所有情绪在他眼中疯狂翻搅,最终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粘稠、更令人心悸的黑暗。
他撑着冰冷的石柱,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将蜷缩在地的沈昭完全笼罩。
他没有再靠近,也没有再动手。只是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如同在看一件……极其复杂、极其危险、却又不得不暂时留着的……工具。
薛洋病秧子,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刚才窒息留下的余痛和一种奇异的疲惫。
薛洋算你狠。
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不再疯狂,却冰冷得如同万年寒潭。
薛洋这条命……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沈昭。
薛洋捆得真他妈结实。
他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那是刚才窒息时自己咬破的。
薛洋你想玩金光瑶的局?
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却又暗藏无尽凶险的妥协。
薛洋我陪你玩到底。
他弯下腰,捡起地上那颗被沈昭咳出的、沾着血污和尘土的蜜饯,用指尖捻起。琥珀色的蜜饯裹着暗红的血和灰,看起来肮脏不堪。
他走到沈昭面前,蹲下身,将那颗肮脏的蜜饯,递到她苍白的唇边。
薛洋吃了它。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平静得可怕。
薛洋这次,别噎着。
沈昭看着他,又看了看唇边那颗象征着屈辱、痛苦和两人之间扭曲捆绑的蜜饯。她没有动,只是喘息着,眼神复杂地回望着他。
薛洋也不催促,只是维持着那个递出的姿势,眼神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渊。
夜风吹过角亭,紫藤花的香气依旧浓郁,却再也无法掩盖石亭内弥漫的血腥、腐甜和一种名为“共生”的绝望气息。
薛洋的指尖,几乎触碰到她冰冷的唇瓣。
薛洋这才……刚开始呢。
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又重得像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