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沾满尘泥和血污的蜜饯，被薛洋苍白的手指捏着，几乎抵到了沈昭苍白的唇上。肮脏的痕迹在琥珀色的糖衣上晕开，像丑陋的疮疤，散发着尘土和血腥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沈昭的目光死死锁在那颗蜜饯上。
胃部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喉头涌上强烈的呕意，比刚才强行咽下蛊卵时更甚。那是源于骨子里的、对污秽之物本能的排斥和厌恶。她的手指在袖中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下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觉。
不能吐。绝对不能吐。
她闭了闭眼，哥哥临死前苍白的面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那双总是盛满温和笑意的眼睛，最后凝固的是无法置信的惊愕和痛苦。还有父亲一夜之间花白的鬓角，母亲无声流淌的泪水，以及沈家上下笼罩的、压抑的疑云。金光瑶那张温雅含笑的脸，在眼前清晰起来，如同淬了毒的玉雕。
为了哥哥，为了沈家，为了那些被金光瑶悄然抹去的、无声无息消失的名字……这点污秽算什么？这点屈辱又算什么？
薛洋蹲在她面前，维持着那个递出蜜饯的姿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像冰冷的探针，一寸寸扫过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那强忍的呕意，绷紧的下颌线，微微颤抖的睫毛，还有眼底深处翻涌的、被强行压下的巨大厌恶。
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份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洁癖本能。
薛洋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不是嘲讽，也不是愉悦，而是一种……洞悉猎物软肋的、冰冷的了然。
就在沈昭紧咬着牙关，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去克服那份生理性的抗拒，准备张开嘴迎接那份屈辱时——
薛洋捏着蜜饯的手指，忽然动了。
他没有收回手，也没有强行塞进她嘴里。
那只骨节分明、曾扼住她咽喉、沾染过无数血腥的手，极其突兀地，用另一只手的袖口，轻轻地、仔细地、甚至带着点诡异的专注，擦拭起那颗沾满污秽的蜜饯来。
玄色的锦缎袖口，柔软而光滑，上面用极细的金线绣着繁复的牡丹暗纹。此刻，这华贵的衣料，却像一块最寻常的抹布，小心翼翼地拂过蜜饯上沾染的灰尘和已经半凝固的血污。
一下，又一下。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专注。粗糙的砂砾被抹去，粘腻的血污被擦掉，琥珀色的蜜饯渐渐显露出原本清透诱人的光泽。他擦拭得异常认真，连蜜饯褶皱缝隙里的一点尘泥都没有放过。
沈昭怔住了。
她看着薛洋低垂的眉眼，看着他专注擦拭的动作，看着他袖口那昂贵的金丝牡丹纹被污迹沾染，也看着他指腹上沾染的蜜饯糖分在昏暗光线下泛着一点微光。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比粗暴的塞入更让她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这不是妥协，更不是善意。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控制，一种更残忍的戏弄——他在用一种近乎“温柔”的方式，亲手剥去她抗拒的借口，将她逼到悬崖边，让她自己跳下去。他在告诉她：看，污秽已经擦掉了，你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你还能用什么来掩饰你内心的软弱？
果然。
当蜜饯被擦拭得几乎恢复原状，只在边缘留下一点难以察觉的暗色痕迹时，薛洋停下了动作。他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重新看向沈昭，里面没有笑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薛洋干净了。
他淡淡地说，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刚才那番擦拭只是拂去一粒尘埃般微不足道。他再次将蜜饯递到她的唇边，位置分毫不差。
薛洋现在，吃了它。
这一次，没有了肮脏的借口。
所有的退路都被他亲手堵死。
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沈昭。不是因为蜜饯本身，而是因为薛洋这步步紧逼、洞悉她所有软肋、将她所有挣扎都碾碎在脚下的手段。他看穿了她，看穿了她的洁癖，看穿了她的挣扎，然后用最精准的方式，将她的尊严踩在脚下摩擦。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哥哥的脸，金光瑶虚伪的笑容，沈家压抑的空气……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她几乎要碎裂的意志上。
控制住他。只有控制住这条疯狗，才能撕开金光瑶那张完美的面具。这不仅是私仇，更是……那些无声无息死在“温柔乡”下的人命，那些被掩盖的罪恶……
沈昭猛地睁开眼。眼底所有的挣扎、屈辱、痛苦，都被一种近乎燃烧的、冰冷的决绝所取代。那是一种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光芒。
她不再看薛洋，目光越过他，投向角亭外沉沉的夜色。然后，她极其缓慢地，张开了嘴。
唇瓣微微颤抖着，显露出主人内心的巨大波澜。
薛洋的手指，带着蜜饯清甜的香气和一丝他指尖特有的、冰冷的血腥气，轻轻地将那颗蜜饯推进了她的口中。
柔软的蜜饯触碰到了舌面。清甜的滋味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掩盖了残留的血腥和尘土的微涩。枇杷的清香，蜂蜜的甘醇，本该是令人愉悦的味道。
然而，沈昭却感到一阵比刚才咽下蛊卵更强烈的恶心。那甜味仿佛带着薛洋指尖的冰冷触感和袖口金纹的华贵光泽，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滋味。她几乎是凭借着一股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制着喉咙的痉挛，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代表着屈辱和捆绑的蜜饯，咽了下去。
喉咙滚动了一下。
动作很轻，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闭上眼，纤长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翅般剧烈颤抖，脸色苍白如纸，只有唇瓣被咬破的地方，渗出一抹刺目的嫣红。
薛洋的手指并未立刻离开。他的指腹甚至在她柔软的唇瓣上，极其短暂地、带着一种审视般的力道，轻轻按了一下。那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过。
薛洋乖。
他收回手，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他看着沈昭紧闭双眼、痛苦忍耐的模样，眼神幽深难测。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再次笼罩下来。阴影中，他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冰冷而直接，没有任何铺垫：
薛洋说吧，病秧子。
薛洋你手里那块何家的留影玉简，想要我……用它去咬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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