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锋被秘密送走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金麟台下层激起隐秘的涟漪,又在金光瑶无形的掌控下迅速归于平静。沈昭拖着被蛊毒与旧疾双重折磨的残躯回到沈家别院,像一片被狂风蹂躏过的落叶,几乎散了架。
接下来的日子,是炼狱。
“碎心”蛊毒如同跗骨之蛆,发作毫无规律。有时是深夜里万蚁噬心的剧痛,让她蜷缩在冰冷的锦被中,指甲将掌心掐得血肉模糊也压不住那来自灵魂深处的啃咬;有时是白日里突如其来的心悸窒息,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衣衫,仿佛下一刻就要魂飞魄散。每一次发作,都伴随着同命契那冰冷而致命的链接——薛洋那边必然也承受着同样的痛苦。
沈昭知道,薛洋在“享受”这种痛苦,至少是享受她因此被迫与他紧密相连的扭曲快感。他从未现身,却无处不在。蛊毒发作时心口那撕裂般的共鸣,就是最清晰的证明。
这天深夜,蛊毒再次毫无征兆地汹涌而至。
这一次,不是剧痛,而是彻骨的冰寒。
仿佛五脏六腑都被瞬间冻结,血液在血管里凝成了冰碴。沈昭裹着最厚的锦裘,缩在烧得滚烫的火盆边,牙齿却依旧控制不住地咯咯作响,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残叶。意识在冰寒的侵蚀下渐渐模糊,连指尖都僵硬得无法动弹。
就在她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深渊时,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腻血腥气,混合着一种奇异的、如同腐败草木燃烧后的焦苦味道,猛地冲入鼻腔!
“吱呀——”
紧闭的窗棂被一股无形的阴冷力量粗暴地撞开!寒风裹挟着刺骨的怨气灌入室内,瞬间吹灭了跳动的烛火!
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立在床前。玄色的衣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袖口暗绣的金色牡丹纹在窗外微弱月光的映照下,泛着冰冷而邪异的光泽。
薛洋。
他来了。带着一身浓重的、刚从乱葬岗深处爬出来的死亡气息。
沈昭冻得几乎失去知觉,只能勉强掀起沉重的眼皮,模糊地看到那个轮廓。她想说话,喉咙却像被冰封住,只能发出细微的“嗬嗬”声。
薛洋没有点灯。他径直走到火盆边,火光跳跃,映亮了他半边脸庞。那张俊美邪气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冰冷,唇色却带着不正常的青白——同命契的反噬,这彻骨的冰寒同样在侵蚀着他。
他看也没看蜷缩在床上的沈昭,伸出那只骨节分明、却异常苍白的手,五指张开,悬在烧得通红的炭火上方。
一股浓稠如实质的黑色怨气,如同活物般从他掌心翻涌而出,带着刺耳的、如同万千冤魂尖啸的哀鸣,猛地注入那跳跃的火焰之中!
“轰!”
原本温暖的橘红色火焰骤然暴涨!颜色瞬间变得幽暗、粘稠,如同泼洒的浓墨!火焰不再是温暖的光源,反而散发出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极致的阴寒!整个房间的温度非但没有升高,反而急剧下降,墙壁和地面上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阴火!以怨气为柴,燃尽生机,只余死寒!
沈昭只觉得那股钻心的冰寒瞬间加剧了十倍!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冻裂!她痛苦地蜷缩起身体,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如同黑暗中点燃的星火,艰难地驱散着四肢百骸的冰寒。
沈昭艰难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跳跃的、恢复了橘红色的温暖火焰。火盆里的炭火燃烧得正旺,散发出令人眷恋的热度。
而她自己……正被一个冰冷而坚实的胸膛禁锢着。
薛洋!
他竟然……坐在她的床沿,将她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别扭却又牢固的姿势,紧紧圈在怀里!他的一只手臂如同铁箍般勒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另一只手则紧紧包裹着她冰冷僵硬、几乎失去知觉的双手。
他身上那股甜腻的血腥气和怨气的焦苦味依旧浓烈,但此刻,却奇异地成了这寒夜里唯一可感知的“活物”气息。他那冰冷的体温,竟成了驱散她体内极致冰寒的唯一热源——如同冻僵的人抱住一块寒冰,只因那冰的温度比自己还高一点。
沈昭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了。从未有过的屈辱感和一种被侵犯的惊怒让她本能地挣扎起来!可她的身体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这点挣扎在薛洋的禁锢下,微弱得如同蚍蜉撼树。
薛洋别动。
头顶传来薛洋冰冷沙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和不耐烦。
薛洋再动,我把你丢出去冻成冰雕。
他的声音里没有威胁,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疲惫。沈昭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腔传来的细微震动,以及那同样被冰寒侵蚀后、强行压抑着的颤抖。
沈昭停止了挣扎。不是因为畏惧他的威胁,而是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身上传递过来的、同样源于蛊毒的极致痛苦。同命契的链接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他的冰冷,他的颤抖,他那强行催动怨气点燃阴火又被反噬的虚弱……她感同身受。
恨意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心脏。是他给她种下这该死的蛊毒!是他将她拖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此刻,在这无边的寒冷与痛苦中,这个带来一切痛苦的源头,却成了唯一能让她不被冻毙的依靠。这种扭曲的、令人作呕的依存关系,比蛊毒本身更让她感到绝望。
薛洋似乎也懒得再说话。他只是更紧地收拢了手臂,将她冰冷僵硬的身体更用力地贴向自己同样冰冷的胸膛。他的下巴甚至无意识地搁在了她汗湿的头顶,沉重的呼吸拂过她的发丝。
黑暗中,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压抑而痛苦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沈昭体内的冰寒感终于开始缓缓退去,僵硬的四肢也恢复了些许知觉。随之而来的,是蛊虫蛰伏后留下的、熟悉的、连绵不断的钝痛和疲惫。
她动了动被薛洋紧握着的手。
那只冰冷的手掌立刻收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薛洋再动试试?
薛洋的声音带着刚睡醒般的沙哑,却依旧冰冷。
沈昭放弃了。她闭上眼,任由自己像个没有生命的玩偶般被他禁锢在怀里。屈辱的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就在这时,薛洋包裹着她双手的那只手,指腹却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那粗糙冰冷的指腹,带着一种审视般的、近乎好奇的力道,缓缓地摩挲过她手腕上那道狰狞的、已经结痂的咬痕——那是她为了对抗蛊毒发作时的剧痛,自己生生咬出来的。
那细微的摩挲,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过伤口,带来一阵令人战栗的麻痒和刺痛。
沈昭的身体瞬间绷紧到了极致!一种比寒冷更可怕的恐惧攫住了她!
薛洋呵……
头顶传来薛洋一声极其低哑的、意味不明的轻笑,如同夜枭的啼鸣。
薛洋咬得……挺深。
他的指腹在那凹凸不平的伤疤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移开。
就在沈昭以为这折磨即将结束时,薛洋那只勒在她腰间的手却动了动。他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粗糙的陶土小瓶——正是之前装“碎心”蛊卵的那个!
沈昭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做什么?!再次给她下蛊?!
然而,薛洋只是拔掉塞子,将瓶子凑到鼻尖闻了闻。那甜腻的腐臭味在温暖的室内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难闻。”
他嫌弃地皱了皱眉,然后,在沈昭惊愕的目光中,他做了一个让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动作——
他捏着瓶子,手腕一抖,将里面残余的、几颗米粒大小的暗红色虫卵,直接倒进了旁边燃烧得正旺的火盆里!
“嗤啦——”
几声极其轻微的爆裂声响起。那几颗蕴含着万蚁噬心之毒的蛊卵,在通红的炭火中瞬间化为几缕黑烟,消失无踪。
沈昭彻底怔住了。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薛洋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晦暗不明的侧脸。
薛洋却仿佛只是随手处理掉了一件垃圾。他随手将空瓶丢开,瓶子滚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低下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黑暗中锁定了沈昭惊愕的脸庞。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薛洋下次发作,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颤的平静,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残酷命令。
薛洋再敢咬自己……
他猛地收紧勒在她腰间的手臂,几乎要将她纤细的腰肢勒断!冰冷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一字一句,如同烙印般刻进她的灵魂。
薛洋我就咬断你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