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那通电话,跟往滚油锅里倒了瓢凉水似的,效果立竿见影。
开学没两天,学校里的风向就悄悄变了。
先是课间操结束,教导处新来的那位挺严肃的女主任,破天荒地叫住了正闷头往教室冲的程子言。
“程子言同学。”女主任推了推眼镜,声音挺平和,“物理竞赛的后续表彰安排下来了,市里有个经验交流会,点名要你去。材料准备一下,回头交给我。”
程子言明显愣了一下,点点头:“好。”
搁以前,这种露脸的好事,李国栋卡着不给他都算轻的,哪轮得到主任亲自通知?
再就是宁诚祁,那家伙消息比校园广播还灵通,一下课就蹿到我们班后门,把我拽出去,一脸“快夸我”的兴奋。
“叶禾!劲爆消息!”他压着嗓子,眼珠子放光,“知道林薇她妈那个靠山,教育局那个姓张的,咋了吗?”
“咋了?”我心里一动。
“凉了!”宁诚祁一拍大腿,“听说被纪委请去喝茶了!查出来一堆破事!搞不好得进去!林家现在乱成一锅粥!林薇她妈,昨天还在办公室跟老班哭呢,说有人整她!”
他幸灾乐祸地嘿嘿笑:“该!叫你嘴贱!叫你泼脏水!这下踢铁板上了吧!咱爸那电话,威力无穷啊!”
放学路上,我和宁诚祁刚出校门,就看见程子言站在老地方那棵老槐树下,没像往常那样低头踢石子儿。他微微仰着头,看着光秃秃的树枝。
“程序!发什么呆!走了!”宁诚祁大嗓门一吼
程子言回过神,目光落在我脸上。他没提表彰会,也没提林家的事,只朝我们这边点了下头。
“嗯。走。”
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宁诚祁还在旁边叭叭地复述他听来的各种“墙倒众人推”的细节,绘声绘色。
程子言没怎么搭腔,就安静地听着。走到我家巷子口时,他突然停下脚步,从那个洗得发白的旧书包侧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我。
是个小小的、硬邦邦的塑料壳子。
崭新的一瓶红花油。
我抬头看他,有点懵。
他别开脸,耳根子又有点泛红,像是在解释什么天大的事:“上次,磕的,消肿。”
他指的是年三十晚上,他喝多了撞我那下?还是……磕到我嘴唇那下?
脑子里“轰”一声,脸颊的温度瞬间升高,他到底想起来多少?!
宁诚祁凑过来一看,乐了:“哟!程序!挺贴心啊!还知道给叶禾买红花油?磕哪儿了?我看看?” 说着就要来扒拉我肩膀。
“滚蛋!”我和程子言同时吼出来。
程子言吼完,自己也愣了一下,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眼神有点慌,又强装镇定。他一把推开凑热闹的宁诚祁,低着头,闷声丢下一句:
“走了。” 然后脚步飞快地拐进了回他家那条窄巷,背影看着有点狼狈。
“嘿!跑什么啊!程序你脸红了!”宁诚祁在后面跳脚喊。
这家伙……到底是断片了,还是装傻?
刚走进我家,就听见我妈在厨房哼着小曲儿,锅铲叮当响,心情明显不错。
“禾禾回来啦?洗洗手,准备吃饭!”她探出头,脸上带着笑,“哎,知道吗?刚才林薇她妈,提着东西上咱家来了!”
我一惊:“她来干嘛?”
“还能干嘛?赔笑脸呗!”我妈撇撇嘴,一脸不屑,“说什么之前都是误会,听信了小人谗言,让我跟你爸别往心里去。东西我可没收!直接给撅回去了!哼!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
我爸坐在客厅看报纸,闻言哼了一声,头都没抬:“黄鼠狼给鸡拜年。让她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心里最后那点疙瘩也散了。
晚饭桌上,气氛格外轻松。我爸甚至还多喝了半杯小酒,话也多了点。
“程家那小子,”他放下酒杯,突然说,“保送资格稳了吧?”
“嗯,稳了。”我点头。
“行。”我爸点点头,没多说,但脸上那点满意藏不住。
窗户外头,不知谁家孩子在放小烟花,“啾——啪”一声,在墨蓝色的夜空里炸开一小朵银色的花。
这个年,过得可真够“跌宕起伏”的。不过,好像……也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