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红毛

手机快门“咔嚓”那一声，像是给刚才那句滚烫的“试试”盖了个戳。

宁诚祁那家伙蹦跶过来，一把抢回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得飞快，嘴里啧啧有声：“嚯！拍得还行啊程序！叶禾这张笑得好看……哎？程序你这耳朵尖儿怎么还跟煮熟的虾子似的？沙子进眼这么上火？”他故意凑到程子言跟前，红毛脑袋几乎要杵到人家脸上，眼神贼兮兮地在我俩之间来回扫射。

程子言一把推开他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动作有点粗鲁，但声音还是绷着那副死样子：“晒的，风大。” 他站起来，拍了拍沾满沙子的裤子，动作幅度很大，扬起的沙尘扑了宁诚祁一脸。

“咳咳咳！程子言你谋杀啊！”宁诚祁跳开，一边呸呸吐沙子一边嚷嚷。

我忍不住“噗嗤”笑出声。阳光太烈，照得程子言通红的耳朵尖儿几乎透明，他梗着脖子不看我，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裤缝上残留的沙粒。

“笑什么笑！”程子言猛地转头瞪我，眼神有点凶，但眼底那点还没来得及完全藏好的慌乱和一丝丝赧然，被我逮了个正着。那点凶巴巴瞬间就没了底气，他飞快地别开眼，弯腰去拿放在沙地上的背包，动作快得像后面有狼追。

“渴死了渴死了！”宁诚祁成功转移了注意力，扒拉开自己的背包，掏出一个军绿色的水壶，拧开盖子仰头就灌，“吨吨吨”几大口下去，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沾湿了他那件花里胡哨的T恤领口。他抹了把嘴，很豪气地把水壶往我这边一递：“叶禾，喝点？这鬼地方，水是命根子！”

我刚想伸手去接，旁边一只更快的手伸了过来，直接把水壶截了过去。

是程子言。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背好了包，手里拿着另一个深蓝色的、磨得有点旧的水壶。

“她喝这个。”他把深蓝色水壶塞到我手里，动作有点霸道。他自己则一把抓过宁诚祁那个军绿色的水壶，看也没看，仰头就喝。

宁诚祁保持着递水的姿势，目瞪口呆：“喂！程序！你洁癖呢？那是我喝过的！”

程子言灌了几口，他放下水壶，拧上盖子，随手丢还给宁诚祁，动作自然得像喝水吃饭：“都一样。走了，下山。” 说完，拎起自己的包，抬脚就往沙丘下走。

宁诚祁抱着自己的水壶，看看程子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看我手里那个明显属于程子言的、干干净净的深蓝色水壶，嘴巴张成了“O”型，眼睛瞪得溜圆，里面闪烁着“我发现了惊天大秘密”的光芒。

“哦~~~~~”他拖长了调子，尾音拐了十八个弯，红毛在阳光下得意地晃悠，“原来如此啊！叶禾同学，待遇不错嘛！”

我的脸“腾”一下又烧了起来，握着那水壶的手心都出汗了。赶紧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水是凉的，滑过喉咙却像带着火星子。

“闭嘴吧你！”我瞪了宁诚祁一眼，把水壶抱在怀里，也赶紧追着程子言的背影往下走。沙子很软，深一脚浅一脚，走得有点狼狈。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走。沙子流动着，像要把人陷进去。程子言走在最前面，步子迈得又大又稳，留下两串深深的脚印。我踩着他的脚印走，省力不少。阳光把我们三个的影子拉得老长，在金色的沙地上晃晃悠悠。

宁诚祁那个活宝在后面也没闲着，一会儿举着手机拍我们歪歪扭扭的影子，一会儿故意怪叫：“程序！你走慢点！照顾下女同志啊！” “叶禾！你踩他脚印踩得挺熟练啊！是不是以前就踩过？” 他嗓门大，空旷的沙漠里，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过来。

程子言在前面，背影明显僵了一下，脚步没停，但速度似乎放慢了一点点。他没回头，也没搭理宁诚祁的聒噪。

我低着头，专心致志地踩着他留下的脚印，假装没听见宁诚祁的调侃，心跳却跟脚下陷落的沙子一样，一深一浅。

快到山脚，有一段特别陡的斜坡。程子言停下来，转过身，朝我伸出手。

他没说话，就那样伸着手，看着我。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很专注。

我犹豫了一下，把手递了过去。他的手指立刻收拢，瞬间包裹住我的手。他用的力气不小，拽得我一个趔趄，直接被他拉到了他身边站定。坡度太陡，我站不稳，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手臂。

他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扶了一下我的腰，隔着薄薄的防晒衣，那点温度烫得我差点跳起来。他的动作很快，几乎是碰了一下就松开了，好像只是为了防止我摔倒。但他握着我的那只手，却没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

“跟着我。”他低声说，然后牵着我，小心翼翼地往下挪。

宁诚祁在后面鬼哭狼嚎：“喂！程序！叶禾！你们等等我啊！拉兄弟一把！我这细皮嫩肉的摔下去可怎么办！”他夸张地叫着，手脚并用地往下滑，像个笨拙的红色沙虫。

程子言头也没回，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自己爬。”

宁诚祁：“程子言！你重色轻友！”

我被他这词臊得不行，想把手抽回来。程子言却握得更紧了，他侧过头，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警告，又有点不易察觉的别扭：“别理他。看路。”

我就真的不敢动了，任由他牵着，一步一步往下挪。坡很陡，沙很滑，但有他在前面挡着，那只手紧紧地攥着，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终于踩到山脚下相对平坦的沙地上，程子言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手。他别开脸，假装整理背包带子，只留给我一个耳根依旧泛红的侧脸。

我赶紧也收回手，掌心空落落的，还残留着他握过的力道和温度。

宁诚祁连滚带爬地滑下来，一屁股坐在沙地上，大口喘气：“累……累死小爷了！你俩……你俩……”他指着我俩，上气不接下气，眼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程子言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直接把自己的背包扔到他怀里，“拿着。我去买水。” 说完，迈开长腿就朝景区门口的小卖部走去，背影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宁诚祁抱着程子言的背包，看看那远去的背影，又看看我，突然嘿嘿嘿地怪笑起来，凑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贼兮兮地问：

“叶禾同学，刚才下山那段儿，程序是不是拉你小手了？”他故意把“拉小手”三个字咬得又重又暧昧，红毛脑袋晃悠着，一脸“快从实招来”的表情。

沙漠的风吹过，带着细沙，迷了眼。

我揉着眼睛，没理他，只觉得脸上的温度，好像比头顶的太阳还要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