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鸣沙山下来,感觉骨头缝里都塞满了沙子。宁诚祁那家伙彻底蔫了,红毛耷拉着,像被太阳烤褪色的鸡毛掸子,挂在程子言身上哼哼唧唧:“程序背我……哥们儿腿软……”
程子言嫌弃地把他胳膊扒拉开,声音闷闷的:“自己走。再废话把你埋沙子里。”话是这么说,脚步还是放慢了,由着宁诚祁半死不活地吊着他胳膊往前蹭。
回程也是坐绿皮火车。
火车“况且况且”地往前拱,车厢里那股混合着汗味、泡面味和铁锈的味道更浓了。
我们仨的座位是连着的硬座,宁诚祁靠窗,我中间,程子言靠过道。
宁诚祁一屁股霸占了靠窗的宝座,脸贴着脏兮兮的玻璃,没两分钟就打起了小呼噜,红毛脑袋一点一点的,睡得天昏地暗。这下好了,我和程子言被夹在中间,隔着一个小小的、油腻腻的火车桌板,大眼瞪小眼。
我假装看窗外灰扑扑的戈壁滩,余光却忍不住瞟旁边。程子言坐得笔直,两条长腿在狭窄的空间里有点憋屈地收着。他侧脸对着我,线条绷得紧紧的,眼神落在对面座位一个打鼾大叔的秃顶上,看得那叫一个专注,好像在研究什么世界难题。
火车猛地一晃,我身子跟着一歪,胳膊肘差点撞上桌板。程子言几乎是同时,放在膝盖上的手飞快地抬了一下,指尖擦过我的小臂,又触电似的缩了回去。
“坐稳点。”他眼睛还盯着对面大叔的秃顶,声音压得低低的,没什么起伏。
“哦。”我应了一声,赶紧坐正,心跳又有点不听话。
夜越来越深,车厢里的灯暗了下来。温度也降得厉害,宁诚祁睡得死沉,缩在角落里像个大号暖宝宝。我抱着胳膊,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声音很轻,但旁边那个“哨兵”立刻有了反应。
程子言终于把目光从秃顶大叔那儿拔了出来,转头看了我一眼。他没说话,起身,从头顶的行李架上拽下自己的背包,拉开拉链,在里面窸窸窣窣地翻找。
我以为他要拿水或者吃的,结果他掏出来的,是那条薄毯子。
他拿着毯子,站在座位旁,光线太暗,看不清他表情。没直接递给我,就那么站着,像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那个……”我小声开口,想打破这诡异的沉默。
他像是被我这声惊醒了,猛地弯下腰,动作带着点粗鲁的急躁,直接把毯子一股脑的罩在了我身上。瞬间把我裹了个严严实实,连脖子都没放过。
“夜里冷。”他甩出三个字,然后迅速坐回自己的座位,重新恢复了“盯秃顶”的姿势。
毯子确实暖和。我把自己缩在带着他气味的毯子里,只露出半张脸。偷偷看他,他坐得比刚才更直了,耳根那地方,好像又有点可疑的红。
困意渐渐上来,我眼皮开始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好几次差点撞到前面油腻的桌板。每次快撞上,旁边那只放在膝盖上的手就会不自觉地抬一下,然后又默默放回去。
最后一次,我实在撑不住了,意识模糊间,脑袋一歪,没往桌板上撞,却感觉靠上了一个有点硬,但带着温热体温的“东西”。
不是冰冷的车窗,也不是油腻的桌板。
是程子言的肩膀。
我吓得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大半,猛地想把脑袋抬起来。完了完了!这下丢人丢大了!
可还没等我完全弹开,一只手掌轻轻地按在了我的头顶。
“别动。”他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很低,透着点强硬,“困了就睡。”
那只手只是虚虚地按着,没用力,把我那颗想逃跑的脑袋定在了原处。
脸上烫得能煎鸡蛋。我僵硬地靠着他,一动不敢动,眼睛死死闭着,装睡装得无比虔诚。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身边的一切动静。
他好像也没动,呼吸声很平稳,就在我头顶。那只按着我头顶的手,过了一会儿,悄悄地移开了。但他肩膀的位置,微微调整了一个让我靠得更舒服点的角度。
时间在火车的咣当声里变得粘稠又模糊。我靠着他的肩膀,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意识真的开始昏沉,就在我快要彻底睡过去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压得极低的嗤笑。
是来自靠窗的方向!
我眼皮一跳,强忍着没睁开。宁诚祁这家伙醒了?!
果然,一个贼兮兮的声音,像蚊子哼哼一样,贴着车窗缝飘过来:
“程序……嘿嘿!肩膀舒服不?” 那声音里的促狭和得意,隔着毯子我都能感觉到!
他没吭声,只有呼吸似乎重了一点点。
宁诚祁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他在偷偷摸摸掏手机。“咔嚓”一声!
他在偷拍!!
我头皮一麻,差点没忍住跳起来!
程子言显然也听到了。他没动,也没回头,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浓浓警告意味的:
“宁!诚!祁!”
世界安静了。只剩下火车规律的咣当声,还有我的心跳声。
我闭着眼,缩在毯子里,一动不敢动。脸颊贴着的布料,温度好像更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