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碎算法

出租屋成了宁诚祁的“心碎收容所”。

那颗蓝紫毛脑袋蔫巴巴地陷在沙发里，颜色都仿佛黯淡了几分，像颗隔夜的紫甘蓝。他抱着抱枕，长吁短叹，哀怨的眼神能滴出水。

“程序……”他声音飘忽，“你说，周念桐的男朋友……是不是打NBA的？身高两米三？单手能扣碎篮板？”

程子言正在跟一份投资人发来的堪比天书的补充协议较劲。闻言头也没抬：“可能。”

“或者……是华尔街之狼？分分钟几个亿上下？送念桐的球鞋都是镶钻的限量版？”

“可能。”

“再不然……是哪个顶流爱豆？演唱会VIP前排，私人飞机接送？”

程子言敲键盘的手指顿住，终于抬眼，凉飕飕地瞥了沙发一眼：“也可能，就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宁诚祁像被踩了尾巴，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抱枕掉在地上，“普通人能入周念桐的眼？！我宁诚祁哪里不普通了？！我这头发！我这……我这……”他卡壳了，悲愤地抓了抓自己色彩斑斓的脑袋，“我这无处安放的魅力！难道不够耀眼吗？！”

程子言面无表情地转回头，继续敲他那堆天书协议，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节：“呵。”

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宁诚祁像被抽了筋的皮球，又瘫回沙发，用抱枕蒙住脸，发出一声饱含血泪的哀嚎：“啊——我的初恋！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苍天啊！既生桐，何生祁啊！”

我端着刚切好的果盘从厨房出来，正好目睹这幕“大型心碎现场”。

“行了宁大情圣。”我把果盘放在程子言手边，顺手塞了一块到他嘴里，“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周队长那棵霸王花。”

程子言嚼着苹果，腮帮子微动，没反对。

宁诚祁从抱枕后面露出一只通红的眼睛，悲愤控诉：“叶禾！连你也不同情我！我的心～真的好累好累～它已经～碎成了二维码～扫出来都是‘周念桐’三个字！”

我没忍住，差点把果盘打翻，“那你赶紧去打印店印一沓，贴B大公告栏去，没准周念桐扫了能回心转意？”

“叶禾！”宁诚祁哀嚎得更凄惨了。

程子言似乎被吵得脑仁疼，捏了捏眉心，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种研究物理难题般的严谨：

“宁诚祁。”

“干嘛？”宁诚祁有气无力。

“根据能量守恒，”程子言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你为周念桐消耗的卡路里、分泌的多巴胺和肾上腺素，总量巨大。这些能量不会凭空消失，只会转移。”

宁诚祁蒙了：“啥意思？”

“意思就是，”我翻译了一下，忍着笑，“你嚎啕大哭、上蹿下跳消耗的热量，足够你去操场跑二十圈，或者，帮我们把剩下的苹果削了？”

他慢吞吞地爬起来，抓起水果刀，悲壮地走向苹果，嘴里念念有词：“削就削，心都碎了，还怕削苹果吗？就让我的悲伤，化作这果皮的长度……”

他削苹果的技术比程子言还灾难。果皮断成无数截，苹果被削得瘦骨嶙峋。一边削，一边继续他的“心碎独白”：

“程序，你说，我现在去把头发染回黑色，还来得及吗？”

“不知道。”

“那我去报个散打班？练出八块腹肌？”

“随意。”

“或者我也去打篮球？苦练三分球？下次在球场上打败她？”

程子言终于忍无可忍，合上笔记本，转头看着他：“宁诚祁。”

“嗯？”宁诚祁充满希望地抬头。

“放弃吧。你打篮球的样子，像一只企图直立行走的愤怒的河豚。”

宁诚祁石化在原地，嘴唇哆嗦着，半晌，发出一声泣血般的控诉：

“程子言！你……你没有人性！我都这样了你还捅刀！我要跟你绝交！绝交十分钟！”

他悲愤地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蓝紫毛一甩，像只受伤的孔雀，冲出了出租屋。“砰”地一声甩上门，震得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都晃了晃叶子。

世界终于清净了。

程子言揉了揉太阳穴，重新打开笔记本，对着那堆协议，眉头又蹙了起来。

我笑够了，凑过去看屏幕。满屏的法律术语和数字看得我眼晕。“很难搞？”我问。

“嗯。”他手指烦躁地敲着回车键，“附加条款太多。像裹脚布。”

这比喻……我嘴角抽了抽：“那怎么办？”

他沉默了一会儿，目光扫过屏幕，又落到窗台那盆蔫蔫的绿萝上。阳光照在嫩绿的叶尖上，那一点点绿意，在灰扑扑的窗台上显得格外顽强。

“谈，一条一条磨。”他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等待接通的间隙，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窗台上绿萝的一片小嫩叶。

电话接通。

“张律，关于补充协议第三条的排他性条款，我方认为存在明显不合理限制，需要重新界定范围……对，依据是专利法实施细则第二十一条……另外，第五项的付款节点必须前置……”

他语速平稳，逻辑清晰，一条条反驳，据理力争。

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一边对着电话据理力争，另一只放在桌上的手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手，轻轻摩挲着我的指节。

电话那头似乎还在争辩什么。

程子言眉头都没动一下，目光依旧锐利地盯着屏幕上的条款，嘴里吐出冷静专业的术语，握着我的手却紧了紧。

“底线就是这样。如果贵方坚持，那很遗憾，我们只能寻求其他合作方了。”说完，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房间里安静下来。

他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口气，侧过头看我，刚才谈判时的锋芒瞬间敛去，只剩下一点得意和求表扬的意味。

“搞定了？”我晃了晃被他握着的手。

“暂时。老狐狸，难缠。”

“厉害呀程老板！”我凑过去在他紧绷的脸颊上飞快地“啾”了一下。

他耳根“腾”地红透，眼神慌乱地四处乱飘，握着我的手却收得更紧，指腹无意识地在我手背上蹭了蹭。

“咳……”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转移话题，目光飘向窗台，“那绿萝……”

“怎么？”

“好像活过来了？”他不太确定地说。

我顺着他目光看去。那盆之前蔫头耷脑的绿萝，在阳光里，最顶端蜷缩的小嫩叶，似乎真的舒展了一点点。

程子言看着那点绿色，又低头看了看我们交握的手。他忽然倾身，一个吻轻轻落在了我的嘴角边上。动作快得我还没反应过来。

“嗯，”他退开一点，耳根依旧红着，补充了一句，“会越来越好的。” 不知道是说绿萝，是说他的创业，还是说……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