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毛快递

程子言一夜未归。

手机安静得像块板砖。凌晨三点，我瞪着出租屋天花板，脑子里反复重播那张落地窗剪影，程子言紧锁的眉头，苏然近得离谱的侧影，还有他视频里沙哑的“在谈算法优化”。

去他的算法优化！

我猛地坐起，捞过手机。聊天框还停留在昨晚他挂断前的“挂了”。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指尖噼里啪啦敲屏幕：

【程老板，贵司的‘算法优化’需要通宵人体贴膜？】

发送时间：03:07

消息石沉大海。

直到天蒙蒙亮，手机才震了一下。

【。：刚结束。】

【。：苏然的模型复杂，时间没控制好。】

【。：早八有课，直接去学校了。晚点找你。】

干巴巴三条。解释？屁都没有！像在汇报工作日程。我盯着那行“时间没控制好”，气得把手机拍在枕头上。

中午食堂，人声鼎沸。我戳着餐盘里寡淡的青菜，毫无胃口。对面，陈静慢条斯理地舀着汤。

“所以，”她放下汤匙，清脆一声，“程老板夜不归宿，留你跟一张照片和三条工作简报干瞪眼？”

我闷闷“嗯”了一声。

“苏然，物理系高岭之花，突然纡尊降贵跨领域指导创业？还‘贴膜式’指导？”她嗤笑一声，指尖推了推镜架，“叶禾，用你修古籍的脑子想想，这逻辑通吗？”

“他说是算法模型……”我试图辩解，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模型？”陈静挑眉，“什么模型需要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在玻璃房子里‘深’入探讨？”她刻意加重了那个“深”字，“宁诚祁他爸查案还知道避嫌呢！程子言这安全意识喂狗了？”

“……”

陈静乘胜追击，勺子点着我的餐盘，“还有，他回你那是什么？工作日志？‘刚结束’、‘没控制好’、‘晚点找你’？叶禾，他当你是项目进度表吗？连个‘累死了’、‘想你’都不会打？”

句句扎心。餐盘里的青菜被戳成了烂泥。

“男人这种生物，在可疑行踪上解释不清，九成九有鬼！剩下零点一成，是蠢！”她优雅地擦擦嘴角，“走，下午民族舞排练，换个脑子，别跟这盘青菜较劲了。”

排练厅镜子锃亮，音乐流淌。我跟着陈静的动作伸展，心思却像断线的风筝，飘回孵化园那冰冷的落地窗。一个旋转，脚下发飘，差点绊倒。

“叶禾！”陈静一把扶住我胳膊，镜片后的眼神又气又无奈，“脚底下踩棉花呢？魂儿被程老板的‘算法’勾走了？”

我尴尬地站稳。

“行了行了！”陈静叹气，把我拉到旁边休息，“你这状态，跳下去非把脚崴了不可。”她拧开保温杯递给我，“喝口水，顺顺气。与其在这儿神游，不如……搞点情报？”

“情报？”我茫然。

陈静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掏出手机，飞快打字。

排练结束，刚出艺术楼，一个炫目脑袋就炮弹似的冲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个气喘吁吁的宿管阿姨。

“宁……宁诚祁！又是你！”阿姨叉腰怒吼，“说了多少次！男！生！止！步！女！生！宿！舍！区！你这头紫毛化成灰我都认得！站住！”

宁诚祁一个急刹停在我和陈静面前，蓝紫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手里死死抱着个巨大的、印着“XX生鲜”的保温袋。

“阿姨！误会！天大的误会！”他一边喘一边朝后面追来的阿姨作揖，“我是快递！送生鲜的！看我这制服！”他扯了扯身上那件皱巴巴的、印着巨大龙虾logo的外卖服——明显是临时套上的。

陈静扶额苦笑：“宁诚祁，你还能更离谱点吗？”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宁诚祁抹了把汗，把沉重的保温袋不由分说塞我怀里，“叶禾！程序给你的！加急件！冰化了就不好吃了！”

保温袋入手冰凉沉重。

“他？”我一愣，“他自己怎么不来？”

“他？”宁诚祁一脸“别提了”的表情，“程序现在就是个行走的炸药包！孵化园那边好像出岔子了，他、苏然，还有那个张律师，关在小会议室一上午了，烟味浓得能熏蚊子！程序那脸黑的，啧啧，宁哥我都不敢凑近三米以内！”他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这不，他抽空冲出来，抓着我，塞给我这个袋子，就吼了一句‘给她送去！别化了！’ 转身又扎进会议室了，那架势跟打仗似的！”

宿管阿姨终于追到跟前，狐疑地打量宁诚祁的龙虾服：“送快递？工作证呢？”

“阿姨！我真是送快递的！”宁诚祁立马戏精上身，点头哈腰，“您看这大龙虾！多新鲜！客户等着呢！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说完，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阿姨气得跺脚：“下次再让我逮着你进女生区，处分！”

陈静看着宁诚祁狼狈逃窜的背影，又看看我怀里沉甸甸的保温袋，镜片闪过一道光：“炸药包？会议室？苏然和张律师都在？”她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有点意思……看来程老板后院起火，前院也未必太平？”

回到宿舍，打开保温袋。冷气扑面而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两样东西：

一盒包装精致的榛果黑巧克力。标签上印着熟悉的品牌logo。

心跳漏了一拍。昨天……他跑出去买的？在“时间没控制好”的通宵加班前？

保温袋最底下，还有一个熟悉的透明塑料盒。盒子里，是那盆被他从垃圾桶边捡回来、养在出租屋窗台上、蔫头耷脑又顽强活着的绿萝。此刻，它被小心地移植在盒子里，顶端的嫩芽似乎又舒展了一点点。旁边贴着一张便签纸，上面是他特有的、力透纸背的冷硬字迹：

放窗台，晒上午太阳。

按时浇水。

我没事。

晚点找你。

便签最底下，还有一行被用力划掉、但依旧能辨认出来的字：

别瞎想，苏然……

后面几个字被彻底涂黑，像一团暴躁的墨疙瘩。

我捧着那盆小小的绿萝，指尖拂过便签上被涂黑的字迹。窗外阳光正好，落在嫩绿的叶子上，那点微不足道的舒展，此刻却像带着某种倔强的生命力。

陈静凑过来，瞄了一眼便签，特别是那团暴躁的墨疙瘩，嘴角勾起洞悉一切的了然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