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幽州城外荒废的茶棚。
沈清璃裹着粗布斗篷,面前摆着一碗浑浊的茶水。连日奔波让她憔悴不堪,后背的伤口又有了发炎的迹象。踏雪拴在棚外的老槐树下,正低头啃食着干草。
"听说了吗?长安城出大事了。"邻桌的商贩压低声音,"萧大将军遇刺,据说是个女刺客干的。"
沈清璃的手指猛地收紧,粗陶茶碗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可不是,听说那女刺客是北狄的细作,在将军府藏了半年多。"同伴附和道,"最绝的是,她逃走那晚,北狄死士把将军府搅得天翻地覆..."
她再也听不下去,丢下几枚铜钱起身离开。走出茶棚,她解开踏雪的缰绳,从马鞍袋中取出那张古琴。黑布揭开,正是她在清音阁常用的焦尾琴。她仔细检查每一根琴弦,终于在第七根弦的缠丝处发现异样——弦芯是空心的。
小心地剖开琴弦,一卷薄如蝉翼的绢布掉了出来。上面用密写药水记载着北狄在幽州的兵力部署,最下方是一行小字:"汝母囚于幽州大牢水牢三层,朔方旧部可助。"
绢布背面,竟是一幅详细的大牢地图,标注了每班守卫换岗的时间。沈清璃的指尖抚过那些熟悉的笔迹——这是母亲的笔迹!母亲还活着,而且设法传出了消息。
夕阳西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望向幽州城高耸的城墙,眼中燃起决绝的火焰。今夜,无论如何也要救出母亲。
子时,幽州大牢外。
沈清璃穿着从商队偷来的北狄兵服,低头跟在换岗队伍最后。守卫打着哈欠交接,谁也没注意队伍里多了一个身形瘦小的"士兵"。
"听说水牢三层关了个大周女细作,"前面的士兵闲聊道,"王上特意吩咐,每日只给一碗馊饭。"
"少打听这些,"领队的呵斥,"那女人邪门得很,上次审讯的兄弟莫名其妙就疯了,现在还在医帐里说胡话呢。"
沈清璃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队伍行进到水牢入口,她趁人不备闪身躲入阴影,按照地图指示找到通风管道。管道狭窄逼仄,布满铁锈和蛛网,她不顾手臂被划出的血痕,艰难地向前爬行。
终于,透过通风口的铁栅栏,她看到了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
水牢中央的铁笼里,一个瘦削的妇人半身浸在污水中,白发凌乱地披散着。即使容颜憔悴,沈清璃仍一眼认出那是母亲。她脖子上戴着沉重的木枷,手腕被铁链高高吊起,呈现出一种残酷的受难姿态。
"娘..."沈清璃几乎控制不住要喊出声来。
就在这时,牢门突然打开,一个身着华贵裘袍的男子在侍卫簇拥下走了进来。沈清璃立刻屏住呼吸——那是北狄三皇子拓跋弘,青鸾组织的直接掌控者。
"沈夫人,考虑得如何了?"拓跋弘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匕首,"交出《破阵乐》全谱和你丈夫的兵符,本王就让你母女团聚。"
沈夫人抬起头,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殿下说笑了,亡夫哪有什么兵符...至于《破阵乐》,不是早就献给王上了吗?"
"啪!"拓跋弘反手一记耳光,沈夫人的嘴角立刻渗出血丝。"少装糊涂!那首曲子里藏着朔方军旧部的联络方式,你以为本王不知道?"
沈清璃在通风管里浑身发抖,愤怒与恐惧如潮水般淹没她。原来北狄囚禁母亲多年,为的是这个!
"殿下何必动怒..."沈夫人突然咳嗽起来,声音却提高了几分,"老身一个将死之人,只盼着能再见女儿一面..."
这反常的举动让沈清璃警觉——母亲在暗示什么?她顺着母亲的视线看去,发现牢房角落的阴影里,赫然站着两个持弩的弓箭手,弩箭正对准通风口!
陷阱!她心头大骇,正要后退,却已经晚了。
"抓住她!"拓跋弘突然指向通风口,狞笑道,"本王就知道'青鸾'会来救母!"
箭矢破空而来,沈清璃勉强侧身避开要害,一支箭仍擦过她的肩膀。她忍痛向后急退,却听见身后管道也传来追兵的脚步声——前后夹击,无处可逃!
千钧一发之际,水牢突然剧烈震动,紧接着一声巨响,西侧墙壁轰然倒塌。烟尘中,一队黑衣人冲了进来,为首的举着火把,照亮了胸前的徽记——那是一把断剑的图案。
"朔方军!"北狄侍卫惊呼。
混战中,沈清璃趁机踹开通风口跳下,长剑出鞘直取拓跋弘。三皇子显然没料到这一变故,仓促间举刀格挡,却被她一剑挑飞了发冠。
"清璃!接着!"沈夫人突然从口中吐出一枚铜钥匙,精准地抛向女儿。
沈清璃凌空接住,瞬间明白这是母亲枷锁的钥匙。她虚晃一剑逼退拓跋弘,转身扑向铁笼。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一支冷箭突然从暗处射来,正中她的后背!
"呃——"她闷哼一声,却咬牙拧开了枷锁。沈夫人挣脱束缚,一把抱住女儿:"傻孩子,你不该来..."
"一个都别想走!"拓跋弘怒吼,"放箭!"
箭如雨下,朔方军死士立刻组成人墙挡在母女身前。领头的老兵拉住沈清璃:"姑娘快走,我们来断后!"
"你们是..."
"奉萧将军之命。"老兵匆匆塞给她一块令牌,"从南门出去,有人接应。"
沈清璃来不及多想,搀扶着母亲向外冲去。身后,厮杀声与惨叫声不绝于耳。就在她们即将冲出牢门时,拓跋弘的咆哮突然响起:"沈清璃!看看这是谁!"
她回头,只见两名侍卫押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走来——是青羽!妹妹的十指尽断,左眼成了一个血窟窿,却还挣扎着抬头,用剩余的那只眼睛看向姐姐。
"妹妹!"沈清璃肝胆俱裂,就要冲回去。
"走!"青羽突然暴起,用头狠狠撞向拓跋弘,"姐姐快走!母亲中的是'相思断肠散',只有萧..."话未说完,一柄长剑已穿透她的胸膛。
沈夫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突然喷出一口黑血,软倒在女儿怀中。沈清璃知道此刻不是悲痛的时候,她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背起母亲冲向出口。
踏雪果然等在南门外,她将母亲扶上马背,自己翻身而上。身后追兵的火把如繁星逼近,她狠狠一夹马腹:"驾!"
夜色如墨,踏雪如一道白色闪电划过荒野。沈清璃紧紧搂着昏迷的母亲,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不知道萧景珩为何会派人相助,也不知道妹妹临死前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母亲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