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刚响，林小夏的椅子就被人从后轻轻一勾。

“别回头。”沈墨的声音贴着耳后划过，像一片浸了冰的羽毛，“张主任在走廊盯你。”

小夏的笔尖在作业本上戳出个墨点。她强忍着没转头，余光却瞥见教室后门处，教导主任标志性的秃顶正反射着走廊的灯光。

“投稿的事被发现了？”她压低声音，心跳快得几乎盖过自己的话。

沈墨没回答。他的手指从她椅背上移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对折的纸条，顺着她肩膀滑落到桌面。

小夏用课本盖住纸条，等脚步声远去才敢打开：

「17:00 图书馆天台。带伞。」

落款处画了个被雨淋湿的简笔洋葱头，和她素描本里的自画像一模一样。

天台的门锁生了锈，小夏费劲推开时，沈墨正靠在栏杆边看手机。

雨丝斜斜地切过黄昏，把他的白衬衫淋成半透明。他没穿校服外套，湿透的布料紧贴后背，隐约透出肩胛骨的轮廓——像极了她投稿画里那个藏在书架后的身影。

“《青芽》回复了。”他头也不抬地把手机递过来。

小夏的手指在接过时碰到了他的指尖，冰凉潮湿。屏幕上是封邮件：

「初审通过，请于本周五前签署电子合同。另：评委林教授希望面谈合作细节，联系方式如下……」

“面、面谈？”小夏的声音飘得不像自己的。

沈墨突然转身。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到小夏手背上，烫得她一个激灵。

“你改过构图。”他眯起眼，“原稿里我站在D区书架，但终稿变成了G区。”

小夏的呼吸滞住了。

她确实偷偷改过——因为G区7排是艺术类书架，是她第一次发现他笔记本的地方。

“林教授看出来了。”沈墨从她手里抽回手机，划开另一封邮件，“他说‘这幅画的G区光影有伦勃朗的味道，但书架编号露了马脚’。”

小夏腿一软，差点跪在积水里。

伦勃朗？那个荷兰黄金时代的油画大师？她只是随手涂鸦啊！

“慌什么。”沈墨突然撑开伞罩住她，“明天周六，早上九点校门口见。”

“去见林教授？！”

“不。”他嘴角扯出个近乎恶劣的弧度，“先去买套像样的衣服。你总不能穿着校服见评委。”

周六的沈墨陌生得让小夏不敢认。

他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外搭深灰呢大衣，手里还拎着杯冒着热气的拿铁。当他把另一杯咖啡塞给小夏时，她闻到了苦香里藏着的雪松气息——和图书馆那本笔记上的味道一样。

“三小时速成课。”他带着她拐进一家咖啡馆，从包里抽出本《欧洲古典绘画技法》，“林教授最喜欢卡拉瓦乔的用光，你待会儿……”

“等等！”小夏按住书页，“你早就知道他会看中这幅画？”

沈墨的睫毛在咖啡热气后颤了颤。

“知道。”他翻到折角的一页，“从你第一天在图书馆画速写起，我就知道。”

小夏这才注意到书页边缘密密麻麻的笔记：

「7/12 构图问题：灭点偏移」

「8/3 色彩敏感度提升」

「9/18 终于画出情绪了」

——全是关于她的。

林教授的工作室藏在美院后巷的老洋房里。

小夏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楼时，沈墨突然攥住她的手腕。

“记住。”他的拇指在她脉搏上按了按，“无论他说什么，都回答‘我会考虑’。”

门开时，小夏差点被满墙的奖杯晃花眼。林教授是个精瘦的小老头，眼睛却亮得像探照灯。

“构图偷师了维米尔，用光倒是很霍普。”他捏着平板放大画面，“但真正让我点头的是这个——”

枯瘦的手指戳在画面角落：书架缝隙间，沈墨手中的笔记本上隐约可见“找到你了”的字样。

“藏头诗式的小把戏。”老头突然盯住小夏，“不过，你确定要和他绑死？”

沈墨的鞋尖轻轻碰了下她的脚跟。

“我、我会考虑……”

“考虑？”林教授冷笑一声，甩出份合同，“看看条款第4.2条。”

小夏低头，顿时血液结冰：

「4.2 合作作品著作权归甲方所有，乙方不得以个人名义发表相同题材作品。」

“傻丫头。”林教授敲敲桌子，“他是在用合同锁死你。”

回程的地铁上，小夏一直盯着车窗发呆。

玻璃倒影里，沈墨的侧脸像被雨淋湿的大理石雕像。他手里攥着那份没签的合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解释。”小夏终于开口，声音哑得自己都陌生。

沈墨的喉结动了动。

“三年前我用‘墨夜’的笔名参赛，签了类似条款。”他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那是幅阴郁至极的版画，角落里藏着行小字：「救我」。

“后来我发现，这份合同的实际控制人是林教授的侄子——一家版权公司的老板。”地铁驶入隧道，黑暗吞没了他的表情，“他们专挑学生下手，用廉价合同囤积作品版权。”

小夏的指甲陷进掌心。

“所以你接近我……”

“是为了这个。”沈墨突然从大衣内袋掏出个U盘，“过去半年我收集的证据，足够让他们吐出所有非法合同。”

车厢灯光重新亮起时，小夏看见他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

“现在你知道了。”他把U盘放进她手心，“要逃还来得及。”

那晚小夏在画室待到凌晨。

当她终于推开家门时，发现窗台上放着本熟悉的蓝色笔记本。

翻开最新一页，沈墨的红笔字迹力透纸背：

「明天十点，律所见。

带上你所有的草稿——那才是真正的证据。

P.S. 洋葱头画在合同上的叉，是我见过最有灵魂的笔触。」

页脚粘着张便签，上面是手写的律师事务所地址。而在便签背面，有人用铅笔淡淡描了幅速写：

两只手共同握着一支笔，正在合同上划出鲜红的叉。

初审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