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沈墨的发梢滴在急诊室地砖上,晕开一片深色。
小夏把毛巾按在他头上时,才发现他浑身滚烫。
“你疯了?”她用力搓着他冰凉的指尖,“脑震荡还淋雨!”
沈墨的睫毛颤了颤,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烫得惊人,声音却冷得像淬了冰:“那篇报道…你看到了。”
不是疑问句。小夏的呼吸一滞——她忘了清空手机搜索记录。
“七年前今天。”他松开手,从湿透的外套里摸出个焦黑的金属盒,“她烧的是自己全部原作。”
盒盖弹开的瞬间,小夏闻到一股混合着焦油和颜料的刺鼻气味。里面躺着半张烧残的画——一个女人在火中起舞,署名处依稀可辨“沈青”二字。
校医室的灯管嗡嗡作响。
沈墨的高烧迟迟不退,却坚持要说完那个故事。
“林世诚父亲是美术馆赞助人。”他盯着天花板,“他们用‘合作’名义拿走我妈三十七幅画,转头就卖给海外藏家。”
小夏默默攥紧了被角。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投稿时,沈墨坚持要在合同上加的那条——“乙方保留作品原件所有权”。
“她打官司那年,我才初二。”沈墨的喉结动了动,“对方律师当庭展示‘证据’——她‘抄袭’了自己三个月前的草稿。”
监测仪的心电图突然剧烈波动。小夏这才注意到,他右手无名指上有道陈旧的割伤——和那幅火中起舞的画框裂痕完全吻合。
凌晨五点,小夏在病房外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爸,你认识…十年前美术馆纵火案的警察吗?”
长久的沉默后,话筒里传来打火机的声音:“你那个男同学,是沈青的儿子?”
小夏的血液瞬间冻结。
“案子有蹊跷。”父亲压低声线,“当年消防鉴定报告里,起火点根本不在她站的位置。”
窗外,晨光刺破云层,却照不亮她手机里刚收到的匿名彩信——
一张泛黄的报纸照片:沈墨母亲被押上警车时,怀里死死搂着个儿童书包。
沈墨的烧在中午退了,眼神却比高烧时更涣散。
小夏把热粥推到他面前,他却突然问:“今天几号?”
“5月18……”
瓷勺砸在地上的脆响打断了她。沈墨的脸色白得吓人:“她每年这天都会发病。”
手机定位显示,城郊青山精神病院距离学校二十三公里。出租车里,小夏偷偷搜索医院信息,却在官网照片里看到个熟悉的身影——林教授作为“慈善顾问”的合影。
“掉头!”她猛地抓住沈墨的手臂,“这是陷阱!”
已经晚了。
医院铁门在身后缓缓闭合时,走廊广播突然响起:“请沈墨先生到3号楼院长室。”
院长室里没有医生,只有林教授在泡茶。
“每年都这样。”他推过两份文件,“放弃追诉权,你母亲就能转去高级疗养院。”
沈墨一动不动。
小夏抢过文件翻到最后一页——所谓“高级疗养院”,股东名单里赫然写着林世诚的名字。
“七年前的火是你放的。”沈墨突然开口,“你在画框里藏了白磷。”
林教授的笑僵在脸上。
“消防报告里提到个细节。”沈墨点开手机,“火场找到的画框残片,内侧有英文刻字——”
他放大照片,焦黑的木条上隐约可见【Made in USA】。
“1980年代国产画框,怎么会有英文?”小夏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你后来调包的证物!”
老人的金表突然砸向茶杯。
他们是在3号楼地下室找到沈墨母亲的。
女人瘦得像片枯叶,正对着空气画虚无的圆圈。看到沈墨时,她混沌的眼睛亮了一瞬:“墨墨…你的画册……”
床头柜上摆着本烧焦边的素描集——小夏认出那是沈墨初中时代的习作。
“她每年今天都这样。”护士小声解释,“说有人要烧她儿子的画。”
沈墨突然跪下,额头抵住母亲的手。女人颤抖的手指抚过他额角纱布,突然哼起荒腔走板的摇篮曲。
小夏悄悄退出房间,却在走廊撞见个意想不到的人——父亲穿着警服,正把什么东西塞给值班医生。
“爸?你怎么——”
“当年经手案子的老周退休前留了份材料。”父亲递来U盘,“现在物归原主。”
回程的出租车里,沈墨一直盯着母亲塞给他的小纸条。
泛黄的便签纸上,是行稚嫩的铅笔字:
「妈妈,我长大要当画家,画很多很多你的样子。」
落款日期是2009年5月18日——纵火案前三年。
小夏悄悄握住他发抖的手。窗外开始下雨,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倒映着他们交叠的指节。
手机突然震动,沈墨的短信映入眼帘:
「 又下雨了………」
这次小夏替他补完了后半句:
「或许下雨也并不是一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