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高考后的第一个黄昏
蝉鸣在香樟树上扯出绵长的尾音时，易桉正蹲在操场边撕数学答案解析。最后一道大题的红叉刺得眼睛发涩，身后突然响起运动鞋踩过塑胶跑道的声响，顾卿的影子从斜后方覆下来，指尖敲了敲她手里揉皱的试卷：“错的那道题，其实用参数方程更快。”
她仰头看他，阳光从他发梢漏下来，在睫毛下投出细碎的影。高考后第一次见面，他换了件浅灰色的T恤，领口处还沾着片没拍掉的槐树叶——和那晚在羽毛球馆时一模一样。易桉忽然想起临进考场前，他隔着警戒线塞给她的巧克力，包装纸上用铅笔写着“别怕，我在考场外等你”。
“去打球吗？”顾卿晃了晃手里的羽毛球拍，拍框上还缠着她去年送的粉色手胶，边缘已经磨出毛边，“体育老师说球馆今天开放到九点。”
球馆的风扇转得吱呀作响，阳光透过气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块。易桉接过顾卿递来的球拍，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三个月来陪她练球磨出的痕迹。第一颗球发得偏软，落在网前半米处，顾卿却没像往常那样笑她，只是弯腰捡球时说：“今天教你反手发球。”
球拍挥出的瞬间，易桉忽然想起昨夜翻到的聊天记录。高考结束那晚，顾卿给她发过一张照片，是他贴在课桌内侧的便利贴：“易桉学会反手发球那天，我要告诉她——”后面的字被墨水晕开，像团浅灰的云，此刻却在她眼前渐渐清晰成他低头捡球时发红的耳尖。
（二）手胶里藏着的秘密
傍晚六点，夕阳把球馆的玻璃染成橘红色。易桉的反手发球终于成功越过球网，顾卿笑着晃了晃球拍，拍框上的粉色手胶在光里闪了闪：“进步很大，奖励你看个东西。”
他从运动包深处摸出个密封袋，里面躺着卷褪了色的红绳——是她去年秋天弄断的那条转运绳，绳结处缠着细小的羽毛球羽毛，末端还系着颗银色小珠子。易桉指尖刚碰到绳结，顾卿的声音突然低下来：“你说过这是奶奶送的，所以我把羽毛和珠子穿上去了……”
喉间突然发紧，她想起三个月前那个雨天，自己蹲在球馆门口哭红了眼，因为红绳勾到球拍线扯断了。顾卿陪她蹲了半小时找散落的珠子，最后把自己的校徽摘下来给她当临时吊坠：“先戴着，周末我帮你补绳子。”那时她没看见，他蹲在地上时，指尖被线勾出了道浅红的痕。
“其实那天我就想告诉你……”顾卿忽然转身走到球网另一侧，背对着她时，声音混着风扇的嗡鸣有点发闷，“第一次看见你在球馆摔球拍，气呼呼说‘羽毛球欺负人’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特别像我小时候养的那只总想扑蝴蝶的小奶猫。”
易桉没忍住笑出声，顾卿耳尖的红却漫到了后颈。他忽然转身发球，球托带着风声掠过球网，落点精准得像他平时解数学题的步骤——只是这次球没落在场地里，而是轻轻撞在她脚边，滚了两圈停住，露出球托上用马克笔写的小字：“易桉，我喜欢你。”
（三）心跳与球拍的共振频率
沉默在球馆里蔓延时，夕阳正好爬上顾卿的眉骨。他捏着球拍的指尖轻轻发抖，却仍看着她笑，像每次她打偏球时那样，带着点无奈又带点纵容：“其实高考前夜带你去球馆，不是为了练球。”他顿了顿，球拍在掌心转了个圈，粉色手胶划过光线，“是想让你看看，你第一次打越过网的球时，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
易桉忽然想起那些被错题和羽毛球填满的日子。顾卿总在她算错导数时敲她的笔记本，却在她生日时送了本贴满便利贴的《羽毛球入门手册》，每道易错的发球步骤旁都画着小笑脸；他会在晚自习后陪她绕操场走三圈，听她吐槽数学老师的口音，却在她没注意时，把她喜欢的草莓味牛奶放在她课桌里——瓶身上永远贴着他工整的字：“喝完这瓶，导数题就不会错了。”
“我也有东西想给你。”她忽然转身跑向自己的运动包，摸出本磨了边的笔记本——是她用三个月记满的“顾卿观察日记”。第一页画着他教她握拍的手，指节上有淡淡的茧；中间夹着他帮她改的错题纸，页眉处总写着“易桉的思路很可爱，下次可以试试这个方法”；最后一页贴着张拍糊的照片，是他在球馆教她发球时，阳光穿过他发梢的瞬间。
顾卿接过笔记本时，指尖在她画的简笔画上顿了顿。易桉看见他睫毛轻轻颤了颤，忽然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风扇的响动——就像每次他站在球网对面时，她挥拍前那声突然加快的心跳。
“所以……”顾卿忽然合起笔记本，抬头看她时，眼里映着橘红色的夕阳，“现在换我问你了——易桉，要不要做那个让我每次发球都想慢零点一秒的人？”
球馆外的蝉鸣忽然低了半个调，风掀起易桉校服外套的衣角，她看见顾卿指尖还捏着那卷缠着羽毛的红绳，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蹲下来替她揉脚踝，说“以后我教你，保证不让球再砸到脚”。此刻她终于伸手接过红绳，指尖碰到他掌心的温度，听见自己声音带着笑颤：“其实你早就知道吧？我每次打偏球，都是故意让你多捡几次球。”
（四）暮色里的双拍合鸣
七点的夕阳把球馆染成暖金色时，顾卿的球拍轻轻磕了磕易桉的拍框。粉色手胶与蓝色手胶碰在一起，像极了他们课桌上并排的水杯——她的是印着卡通图案的塑料杯，他的是简约的不锈钢杯，却总在早自习时同时出现，杯里装着温度刚好的温水。
“来一局真正的比赛吧。”顾卿退到发球线后，指尖转了转羽毛球，球托上的“我喜欢你”四个字在光里若隐若现，“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
易桉握紧球拍时，忽然想起顾卿笔记本里那句没写完的话。球托离手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心跳和球拍挥动的声音重合——这次她没打偏，球划过漂亮的弧线落在对方场地死角，顾卿笑着弯腰捡球，却在起身时忽然凑近她耳边：“算你赢，所以……”他顿了顿，指尖替她拂开额前的汗湿的碎发，“能不能让我以后每天都给你讲数学题？”
暮色从气窗漫进来，给两人交叠的影子镀上金边。易桉看见顾卿校服领口的槐树叶，忽然伸手替他摘下来，指尖触到他温热的后颈：“其实我还有个要求。”她把树叶夹进那本“顾卿观察日记”，抬头时撞见他眼里的笑，“以后教我打球时，不许再故意发慢球——除非……”
“除非什么？”他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轻慢，却掩不住尾音的颤。
“除非你每次发球前，都要先告诉我……”易桉忽然把球拍轻轻抵在他胸口，感受到他心跳透过布料传来的震动，和自己的心跳频率渐渐重合，“你喜欢我。”
顾卿忽然笑出声，指尖捏住她的球拍往上抬了抬，让两人的视线落得更近。他发梢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汗，却在夕阳里亮得像星子，说话时呼吸带起的风拂过她睫毛：“易桉，你知道吗？”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颗草莓糖，包装纸的脆响里混着他极轻的气音，“从你第一次把球砸到我脚背上时，这句话我就在心里说了无数遍了。”
糖纸在暮色里绽开粉色的光，易桉接过糖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掌心。球馆外传来晚归学生的笑闹声，远处的教学楼亮起点点灯火，像撒了把碎星星。顾卿忽然把球拍靠在墙边，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马尾，指腹擦过她后颈时，轻声说：“现在换我发球了——这次，你要接住哦。”
球托离手的瞬间，易桉看见他眼里映着的自己，和背后漫天的晚霞。这次她没再打偏，球拍挥出的弧度像道温柔的弧，稳稳接住了那颗带着“喜欢”的球——就像接住了这三个月来，藏在错题笔记、深夜练球和星光里的，所有未说出口的心事。
暮色渐浓时，球馆的灯忽然亮起。顾卿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覆在易桉身侧，像道永远不会松开的保护弧。她看着两人交叠的球拍，忽然发现粉色手胶和蓝色手胶缠在一起时，刚好拼成个完整的圆——就像他们绕了整个盛夏，终于在球拍与心跳的共振里，找到了属于彼此的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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