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辞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视线死死锁着床榻上的母亲。她枯瘦的手指蜷缩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碎的抽痛,喉间溢出的呻吟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
温热的液体忽然砸在手背上,砚辞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他哽咽着攥紧母亲的衣角,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娘,是我没用……没照顾好您,连抓药的钱都凑不齐……”
绝望像潮水漫过胸口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他麻木地摸出来,一条匿名短信突兀地跳出来:“72小时,1亿。能治愈你所有困境。”末尾附了个废弃工厂的地址。
砚辞猛地站起身,膝盖在地上磕出闷响也浑然不觉。他盯着那条短信,瞳孔微微发颤——这是真的?
可心脏下一秒就被更深的寒意攥住。1亿?天上哪会掉这样的馅饼?
他指尖冰凉地划过屏幕,喉结滚动着:“要是……要是这是真的……”话没说完又被自己掐断,背脊泛起一层冷汗,“可万一……万一根本没有钱,甚至是个陷阱……”
他不敢想下去,只觉得后颈爬满了寒意。去,或许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不去,母亲的呼吸已经越来越微弱了。而那所谓的“治愈”背后,藏着的会不会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砚辞沉默片刻,指节抵着额头深深吸了口气,再抬眼时眼底只剩孤注一掷的决绝:“去。哪怕……哪怕最后是跟娘一起走,也比看着她这样熬着强。”
当天夜里,他仔细擦拭了母亲常用的那只缺角瓷碗,又将攒下的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压在枕下,像是在做某种告别。窗外的月光斜斜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他单薄的影子,这是他在这间小屋里的最后一个夜晚。天未亮时,他锁好门,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晨雾里。
废弃工厂的铁门锈迹斑斑,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砚辞走进去才发现,空旷的厂房里早已站着二十多个人,神色各异却都透着同一种焦灼——有穿着格子衫、眼神涣散的失业程序员,抱着孩子不停摩挲手机的单亲妈妈,还有背着手反复踱步、鬓角斑白的退休工人,每个人眼底都藏着急需用钱的迫切。
“咔哒”一声,头顶的扩音器突然响起电流声,一个冰冷的声音透过广播传来:“本场游戏,只许受邀者参与,闲杂人等——滚!”
话音刚落,厂房角落里突然冲出几个黑衣人影,像拎小鸡一样把几个试图混进来的人拖了出去,那些人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控制着。广播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加掩饰的威胁:“记住,谁要是敢带家人来掺和,下次直接让他们消失。”
周围的人瞬间噤声,原本的二十三人只剩下十一个,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恐惧。砚辞却悄悄攥紧了拳头,心跳虽然快,脑子却异常清醒——这人在虚张声势。他不敢真的杀人,否则不会用这种威胁的手段,这里是现实,不是可以肆意妄为的法外之地。这点,他看得比谁都清楚。
人群里那个肌肉虬结的猛男往前踏了一步,声音像闷雷:“就凭你?真当这是没人管的地方?敢杀人?现在还在这儿放狠话,不过是色厉内荏!”
他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突然从厂房横梁上落下,带着铁锈味的风扫过众人脸颊。来人身形颀长,脸上罩着张没有五官的黑色面具,只露出一双冷得像冰的眼睛。
“十个参赛者,该到齐了吧?”面具男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像砂纸擦过金属。
砚辞心里猛地一沉——不对。刚才剩下十一个人,加上自己,怎么算都是十一个。
还没等他细想,面具男突然动了。那动作快得只剩残影,众人甚至没看清他手里何时多了把闪着寒光的短刀。下一秒,一声短促的惨叫划破空气,刚才说话的猛男捂着脖颈,鲜血从指缝里汩汩涌出,眼睛瞪得滚圆,直挺挺倒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死寂。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别以为我不敢杀人。”面具男用靴尖踢了踢地上的尸体,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规矩就是规矩,质疑者,死。”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浑身发抖,声音都劈了:“你……你杀人!我要报警!我现在就报!”他慌乱地去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却漆黑一片,怎么按都没反应。
面具男发出一声嗤笑:“这里是全封闭空间,所有通讯信号早就被屏蔽了。你试试,能打通一个电话,算我输。”
他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面具下的目光扫过剩下的十个人,像在打量待宰的牲畜:“现在,正好十个。游戏,开始了。”
砚辞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他错了,彻底错了。这里根本不是什么讲道理的现实,而是对方精心布置的屠宰场。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就在眼前,提醒着所有人——反抗的代价,是死。
面具男的声音透过变声器传来,带着一丝戏谑:“第一个任务,很简单。从你们当中选一个人,交出身上最宝贵的东西。否则,所有人的饮用水,减半。”
空气瞬间凝固,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身上最珍视的物件。沉默在厂房里蔓延,夹杂着压抑的呼吸声。
“我来。”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僵局。众人循声望去,是那个头发花白的退休工人,他叫烬珩。老人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的物件,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块温润的玉佩,雕着简单的缠枝纹。
“这是我老伴儿走之前留我的,她说戴着能保平安……”烬珩的声音有些哽咽,手在玉佩上摩挲了两下,最终还是闭了闭眼,将玉佩递向了不远处的黑衣守卫,“拿去吧。”
面具男看着守卫呈上的玉佩,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收下。
砚辞站在人群后,心一直揪着。他注意到,角落里有个黑衣人正对着笔记本写写画画,目光时不时扫过烬珩和其他人的脸,像是在记录着什么——是在记录每个人的反应?还是那件“最宝贵的东西”背后的故事?
“很好。”面具男终于再次开口,“现在给你们一个小时。好好讨论一下,接下来的第二个任务,该怎么应对。”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讨论。不过我得提醒一句,第二个任务,可不是交出点东西就能过关的。”
说完,扩音器里便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厂房里重新陷入寂静,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多了层更深的阴霾。一个小时的讨论时间,看似是喘息,更像是一种煎熬——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会是怎样的陷阱。
砚辞深吸一口气,往前迈了两步,声音不算大却足够让附近的人听清:“各位,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没人信。但第二个任务还没出来,不管是什么,我们这样各自为战,恐怕……”
他话没说完,就被一个穿夹克的男人打断:“联手?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万一任务是要我们互相淘汰,你转头就把我们卖了,怎么办?”
另一个人也跟着点头:“就是,这地方处处是坑,谁也别信谁。自保都难,还联手?”
话音落下,刚才还聚在附近的几人纷纷散开,有意无意地和砚辞拉开距离,眼神里满是警惕。毕竟在这生死未卜的地方,“背叛”两个字像根刺,扎在每个人心里。
砚辞看着空荡荡的四周,喉结动了动,心里那点刚燃起的念头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道怯生生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我……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砚辞回头,是那个抱着孩子的单亲妈妈,孩子缩在她怀里,怯怯地拽着她的衣角。女人眼眶还有点红,却努力挤出个勉强的表情:“我叫林慧。我知道人心难测,但……但一个人确实太怕了。要是真有什么事,多个人商量,总比一个人瞎撞强。”
她顿了顿,低头摸了摸孩子的头,声音压低了些:“我就想带着孩子活下去,拿到钱救他爸……不管怎样,至少现在,我信你。”
砚辞看着她怀里孩子懵懂的眼神,心里忽然松了些。他点了点头,声音放柔和了些:“谢谢你,林慧。至少……我们可以先想想,他们记录那些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
面具男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一字一句砸在每个人心上:“看来你们聊得差不多了。第二轮任务——‘秘密交换’,时限12小时。”
他顿了顿,冰冷的机械音念出规则,每一条都像锁链缠上来:
“第一,1小时内,用桌上的特制笔,在卡片上写下你的‘致命秘密’。必须是能让你身败名裂,或是让在乎的人万劫不复的事——比如吞过的公款,家人瞒着的绝症,藏了一辈子的亏心事。敢写假的,笔迹检测会给你‘惊喜’。”
人群里响起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有人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第二,所有卡片投进中间的铁盒,机器随机分配。拿到别人的秘密后,要么对着广播念出来,让所有人都听见;要么,用这支笔把秘密抄在自己胳膊上,24小时内别想擦掉。”
“第三,截止时,公开的秘密不能少于3个。没达标?全体注射‘记忆显影剂’。过去72小时里,你没说的谎,没写的秘密,全都会变成脑电波画面,打在中央屏幕上,供大家‘欣赏’。”
最后一句话落下,厂房里死寂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砚辞死死皱着眉,指节抵在额角。这哪里是交换秘密,分明是逼着他们互相撕扯,把最不堪的软肋亮出来——写的人要剜心,选公开的是把刀捅向别人,选抄写的则是把别人的伤疤刻在自己身上。
更狠的是那个“记忆显影剂”。如果最后公开的秘密不够,所有人的隐私都会被扒光,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他瞥了眼身旁的林慧,女人脸色惨白,怀里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颤抖,小声地啜泣起来。她要写什么?是孩子父亲的病,还是藏着更深的事?
而自己呢?砚辞的目光落在地上那摊早已干涸的血迹上。他的秘密,或许不够“致命”,却足够让母亲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可若不写,那未知的惩罚,又会是什么?
“我需要这笔钱!我不能死在这里!”阿伟猛地攥紧拳头,格子衫的袖口被扯得变了形,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声音里全是濒临崩溃的嘶吼。他失业后欠了一屁股债,母亲还在医院等着手术费,这1亿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阿伟,冷静点!”烬珩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胳膊,老人的手虽然有些抖,语气却还算稳,“你现在吼有什么用?没看见刚才的事吗?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我们现在连这厂房的门都出不去,外面的人更不可能进来——他们早就把路堵死了。”他扫了眼地上的尸体,声音沉了下去,“这游戏,摆明了就是要人命的。”
阿伟被他吼得愣了一下,随即猛地甩开他的手,脸往旁边一甩,目光像淬了毒似的盯上角落里那个穿短裙的年轻女人——是个小有名气的女主播,此刻正抱着胳膊缩在墙边,脸上还带着没卸干净的精致妆容。
“你看我干什么?”女主播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尖叫一声往后缩了缩,“别过来!”
阿伟却像是没听见,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笑,声音又急又快:“我可听说了,你们这些主播,网上塌房的还少吗?谁知道背后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事……”他眼神里的贪婪和狠戾几乎要溢出来,“你的秘密,肯定很值钱吧?”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林慧把孩子抱得更紧了,小声对砚辞说:“他这是……想逼着别人把秘密交出来?”
砚辞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阿伟。这人已经被恐惧和贪念冲昏了头,竟想在这种时候把别人的软肋当成自己的筹码。可他忘了,在这里,最不值钱的是侥幸,最危险的,是把别人逼到绝境。
阿伟的情绪彻底失控,一把攥住女主播的手腕就往卡片那边拖,女人吓得尖叫挣扎,指甲在他胳膊上划出几道红痕:“放开我!我自己会写!”
“少废话!赶紧把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写下来!”阿伟眼睛赤红,几乎是在咆哮。
砚辞再也忍不住,转头看向监控的方向,扬声问道:“面具男!他这样强迫别人写,你们不管?”
扩音器里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那道冰冷的声音:“规则里说了,不限制方式。”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所有人头上。
“别弄了!”烬珩急忙冲上去掰开阿伟的手,老人气得浑身发抖,“你知道她到底有什么黑料?上来就逼着写,你没脑子吗?她要是被逼急了,写点假的应付,笔迹检测的惩罚来了,你能替她扛?还是想让我们所有人跟着遭殃?”
阿伟被吼得一滞,攥着女人手腕的力道松了松,眼里的疯狂退去些许,只剩下茫然的恐惧。
“时间不多了。”砚辞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距离一小时的时限只剩不到十分钟,“不管用什么方式,赶紧做决定。”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是自己写,还是被人逼着写,后果都得自己担。”
女主播趁阿伟愣神的功夫猛地抽回手,踉跄着退到角落,捂着发红的手腕大口喘气,看向阿伟的眼神里满是怨毒。阿伟僵在原地,看着周围人或警惕或鄙夷的目光,终于颓然地松开了拳头,狠狠踹了一脚旁边的铁桶,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烬珩叹了口气,推了他一把:“快去写你自己的!再磨蹭就来不及了!”
厂房里重新陷入混乱的忙碌,笔尖划过卡片的沙沙声里,夹杂着压抑的喘息和偶尔的啜泣。砚辞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空白卡片,指尖的特制笔有些发凉——该写下那个藏了多年的秘密了。
每个人都在最后几分钟里匆匆写完,卡片被收齐,投进了中央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箱。面具男的声音再次响起:“抽卡吧,从左到右,依次来。”
砚辞站在最左侧,深吸一口气走上前。铁箱里的卡片摸着冰凉,他随手抽出一张,展开一看,瞳孔微微一缩——是那个程序员阿伟的。上面写着:“我能破解主办方的监控系统。”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这个秘密若是真的,简直是绝境里的一线生机。砚辞几乎没有犹豫,转身走到角落,拿起特制笔,小心翼翼地将这句话抄在了自己的小臂上。墨色的字迹触肤微凉,他下意识地用袖子遮住,把那张卡片叠好塞进了口袋。他得留着,说不定能找到机会和阿伟联手,从内部反制这个鬼地方。
他没注意到,监控的另一端,阿伟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抽卡继续。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抽到卡片后,立刻扬声说道:“大不了我抽到谁就公开谁,反正不是我的秘密,烂在我手里才麻烦。”
另一个中年女人也附和道:“就是,写个无关痛痒的秘密应付一下就行,反正他们也不一定能查出来。”她说着,眼神闪烁,显然自己就是这么做的。
砚辞听着这些话,眉头皱得更紧。有人想靠出卖别人自保,有人想耍小聪明蒙混过关,却没人想过——这场游戏的主办方,怎么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漏洞?那个说“应付一下”的女人,恐怕还不知道笔迹检测的惩罚有多可怕。
而自己手里这个“能破解监控”的秘密,真的是救赎吗?砚辞摸了摸手臂上的字迹,心底忽然升起一丝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