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黄金海岸的阳光依旧热情似火。国家队训练基地的食堂里,弥漫着煎蛋、培根和全麦面包的混合香气,以及运动员们晨练后特有的蓬勃朝气。木子然特意起了个大早,精心挑选了一条清爽的薄荷绿连衣裙,头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无所事事的观光客”。她端着餐盘,目光扫视着偌大的食堂,很快锁定了目标——王领队正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吃早餐,一边皱着眉头看手里的训练计划表,右手还无意识地按在后腰上。
木子然深吸一口气,端着餐盘走了过去,脸上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乖巧又带着点亲昵的笑容。
“王伯伯早!”她声音清脆,在略显嘈杂的食堂里也很有辨识度。
王领队闻声抬起头,看到是她,严肃的脸上立刻浮现长辈式的温和笑意:“哟,然然早啊!昨晚睡得还好吗?这边条件比不得酒店,还习惯吧?”
“挺好的王伯伯!”木子然在他对面坐下,把餐盘放好,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他按在腰后的手,随即切入正题,“对了王伯伯,我昨晚跟我爷爷视频了。”
“哦?木老先生身体还好吧?有阵子没去南京拜访他老人家了。”王领队放下计划表,语气带着真切的关心和敬意。木老爷子的医术和为人,他是打心眼里佩服的。
“爷爷身体挺好的,精神头足着呢!”木子然笑眯眯地说,然后话锋自然一转,语气带着点孙女特有的娇憨和转达的认真,“爷爷特意叮嘱我,让我见到您一定要问一声,您这腰……最近感觉怎么样?他老人家说,这澳洲集训强度大,湿气也重,让您千万悠着点,别太拼了,他那套护腰的手法您要是忘了,随时让我给家里打电话,他再跟您说一遍。”
这番话她说得流畅自然,仿佛只是转述爷爷的原话。但王领队却听得微微一怔。他腰伤是老毛病了,木老爷子自然是清楚的。但木子然转述的重点抓得非常精准——“强度大”、“湿气重”、“悠着点”、“护腰手法”。这不仅仅是简单的问候,更像是一个懂行的人在点出关键诱因和解决方案。尤其那句“湿气重”,是典型的中医语境,点出了他这几天感觉不适的深层原因之一。
王领队看向木子然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和赞赏。他放下按在腰上的手,身体微微前倾,饶有兴致地问:“哦?然然,你爷爷就说了这些?没具体问问是哪里不舒服?”
木子然眨了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仿佛在努力回忆:“嗯……爷爷倒没细问具体位置,但他提了一句,‘腰为肾之府,久坐久立最易伤,湿寒入侵则痛引下肢’……” 她顿了顿,观察了一下王领队的神色,又补充道,“我看您刚才按着的位置偏下,靠近……嗯,大概是腰俞穴附近?而且您起身的时候,是不是左边会稍微吃力一点?” 她一边说,一边无意识地用手指在自己纤细的腰侧比划了一下位置。
王领队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她指的位置和他实际酸痛、活动受限最明显的区域几乎完全吻合!而且“腰俞穴”、“痛引下肢”这些术语,从一个刚初中毕业、看着娇滴滴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竟没有丝毫违和感,仿佛她天生就该懂这些。
“然然,”王领队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带着长辈的慈爱和发现璞玉的惊喜,“你这观察力,还有这记性,真是得了木老的真传啊!你爷爷说得一点没错,就是那个位置,尤其左边,这两天牵扯得厉害。”
木子然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莹白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粉色,但眼底却亮晶晶的,带着点小得意:“没有啦,我就是从小跟着爷爷在医馆里‘野’大的,他给人看病、扎针、推拿的时候,我就搬个小板凳在旁边看,听他说得多了,多少记住点皮毛。爷爷总说我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靠蒙的!” 她吐了吐舌头,语气娇憨,但那份敏锐的观察力和对爷爷话语精髓的提炼能力,却绝非“瞎蒙”能解释。
王领队哈哈大笑,心情舒畅了不少,连腰上的不适感似乎都减轻了些:“木老谦虚了!你这可不是皮毛,是天赋!你爷爷这是藏着宝贝呢!回头我得好好谢谢他老人家惦记着。”
就在这时,汪顺和他的几个队友端着餐盘,吵吵嚷嚷地走进了食堂。他们刚结束早上的力量训练,一个个汗流浃背,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运动背心紧贴着贲张的肌肉。汪顺走在中间,习惯性地活动着左肩,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木子然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被那个身影吸引过去。汪顺也看到了她,视线对上的一刹那,他立刻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脸上没什么表情,径直走向离他们这桌稍远的位置。
王领队顺着木子然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到汪顺揉肩膀的动作。他笑了笑,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木子然说道:“对了然然,看到那个揉肩膀的小伙子没?汪顺,挺有潜力,就是训练太拼,肩膀有点劳损的老毛病。你爷爷要是在这儿,估计又得念叨‘过犹不及’了。”
木子然的心跳漏了一拍,目光紧紧追随着汪顺的背影,尤其是他那只时不时揉捏左肩的手。帆布包上那个经络小人身上的经络轨迹的红点,在她脑海里灼灼发亮。原来……他昨天回那句“好得很”,果然是逞强!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应王领队的话,就听王领队又感叹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带着点闲聊的意味,却清晰地飘进了不远处正竖着耳朵的汪顺和他队友们的耳中:
“说起来,然然,你爷爷木老先生那手绝活,真是神了。当年我这腰,多少大医院都说要动刀子,要不是你爷爷用他那套手法和方子给我硬生生调回来,我早退下来坐办公室了,哪还能带他们这帮小崽子满世界跑?你爷爷,可是我们这些老伤员的‘活菩萨’啊!不拘泥于南京,名声在外呢!”
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泳池里投下了一颗石子。
汪顺拿着叉子的手顿住了。他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越过几张餐桌,第一次带着某种深刻的探究意味,投向那个穿着薄荷绿裙子、正和王领队说话的娇小身影。
爷爷?木老先生?南京?中医绝活?王领队的腰伤是被她爷爷治好的?活菩萨?
一连串的信息碎片,瞬间涌入汪顺的脑海。那些关于她“家里开厂”、“江浙沪独女”、“娇生惯养”的模糊标签旁边,骤然被添加上了一个极具分量且完全意想不到的注脚——她出身中医世家,爷爷是连王领队都推崇备至、能解决疑难旧伤的大国手!
那个整天给他发些没营养消息、娇蛮任性的草帽姑娘,那个被他冷脸以对、已读不回的“然”,她的背景,远比他想象的……要厚重得多,也神秘得多。
队友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压低声音,带着点夸张的惊讶:“嚯!顺子,听见没?那小姑奶奶的爷爷,是王头的救命恩人呐!怪不得王头对她那么好!” 语气里之前的戏谑淡了,多了几分对“背景”的敬畏和重新评估。
汪顺没说话,只是沉默地低下头,用叉子用力戳着盘子里的煎蛋。左肩传来一阵熟悉的、细微的酸胀感,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什么。他下意识地又用右手揉了揉那个位置,力道有点重。
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仅仅是抗拒和疏离,更掺杂了一丝复杂难辨的惊异和……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动摇。而那个能一眼看出王领队痛处、拥有“活菩萨”爷爷的女孩,此刻在他眼中,似乎也笼罩上了一层不同寻常的光晕。
木子然并未留意到远处投来的复杂目光。她正认真地对王领队说:“王伯伯,您放心,爷爷的话我一定带到!您也要多注意身体!” 她莹白的脸上,那份属于“木老先生孙女”的沉稳和隐隐的传承感,与她娇俏的外表形成一种奇特的魅力。她拿起那个米白色的帆布包,指尖习惯性地划过包带上的草编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