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夏夜带着特有的湿闷，梧桐树的剪影在路灯下摇曳。木子然把自己摔进柔软的懒人沙发里，手机上闪着刺眼的新闻标题：“汪顺混合泳爆冷失金，赛后采访情绪低落”。
完蛋了……
她以为他没问题的……
指尖冰凉，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涩。
现在好像做什么都迟了。
“我真是个白痴……” 她低声嘟囔，把脸埋进抱枕。脑海里反复回放汪顺那张脸。
他会生气自己的失约吗？
他当时看到这条信息会是什么表情？愤怒？嘲讽？还是更深的失望和烦躁？
想到自己可能在他最难受的时候，用轻飘飘的祝贺戳了他的痛处，木子然就觉得无地自容。
“哎呀，不就是个体育生嘛！脾气还那么大！我们木大小姐要什么样的人没有？换一个！下一个更乖！” 奶茶店里，薇薇挥舞着小勺子，试图驱散好友的阴霾。
“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木子然扯了扯嘴角，笑得勉强。换？哪有那么容易。那个在泳池里像猎豹一样迅捷、眼神里燃烧着近乎偏执火焰的少年，那个在爷爷“济仁堂”后院里偷偷揉着肩膀、疼得皱眉却一声不吭的倔强身影，早就不是“下一个”可以替代的存在了。她最初是被他耀眼的光吸引，后来却莫名心疼他藏在冷硬外壳下的那份沉重。这份心意，笨拙又小心翼翼，却无比真实。
本应该是愉快的聚餐，可是结束的时候，木子心里还是很难受。
回到家，客厅里弥漫着母亲苏婉精心挑选的熏香味道。看着女儿蔫头耷脑的样子，苏婉放下手中的书，温柔地问：“和薇薇出去不开心？”
木子然像找到了宣泄口，趴在母亲怀里，一股脑儿把和汪顺的“乌龙”以及自己的懊恼说了出来，当然，隐去了心底那份朦胧的情愫，只强调是自己“说错话得罪了人”。
苏婉耐心听完，没有责备，只是轻轻抚摸着女儿柔顺的头发。女儿最近的变化她看在眼里，从那个不爱学习，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娇娇女，到能沉下心跟着爷爷辨识药材、背诵汤头歌诀，甚至在店里当苦力，这份专注和毅力让她惊喜。
“然然，”苏婉的声音柔和却带着力量，“妈妈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但这件事，错不在你关心他，只在于时机不对。汪顺那个孩子，妈妈也听你爷爷和王领队提过几句，好胜心极强，把成绩看得比命重。这个时候，他最需要的是空间，是独自消化和重新站起来的力气。外人，尤其是……不太熟悉的人，贸然的安慰，有时候反而是负担。”
她顿了顿，看着女儿若有所思的眼睛：“你现在最该做的，不是纠结他有没有回你信息，是不是讨厌你了。而是像你自己计划的那样，好好提升自己。中考结束了，高中就在眼前，还有你心心念念的康复治疗专业。只有你自己足够优秀，足够专业，未来无论你想帮助谁，关心谁，你才有真正的底气和方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想关心都怕说错话。”
木子然怔住了。母亲的话像一泓清泉，浇熄了她心头的烦躁和委屈。是啊，她喜欢汪顺什么？除了他赛场上的光芒，是不是还有那份为了目标拼尽一切的狠劲？而她呢？她能为自己的目标做到什么程度？
“爷爷常说，医者仁心，但仁心需要精湛的医术支撑。你想帮运动员减轻伤痛，光有热情不够，得有真本事。” 苏婉最后的话，精准地戳中了木子然内心深处被汪顺事件暂时掩盖的志向。
“我知道了，妈妈。”木子然抬起头，眼神里的迷茫和emo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清明。“我先去洗澡，明天开始，我要把爷爷布置的《黄帝内经》那几篇背完！”
看着女儿重新振作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苏婉轻轻叹了口气。女儿的心事，她怎会全然不知？只是少年人的情愫，如同早春的嫩芽，需要时间和成长的滋养。与其让她在患得患失中消耗自己，不如引导她将这份朦胧的好感，转化为提升自我的动力。优秀的姑娘，自然会吸引同样优秀的人，无论那个人是不是汪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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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北京国家游泳训练中心。
泳池的灯光早已熄灭，只有角落里的水线还反射着窗外城市的一点微光。一个身影却还在池水中孤独地起伏、划动。
汪顺像不知疲倦的机器，一遍又一遍地冲刺着混合泳的最后50米自由泳。每一次转身蹬壁都用尽全力，水花激烈地拍打着池壁，发出沉闷的回响。水珠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分不清是池水还是汗水，抑或是别的什么。
白天的失利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心里。媒体的质疑、对手看似平静实则暗含优越的眼神、队友阿哲小心翼翼的安慰……都让他烦躁不堪。而那条不合时宜的“恭喜”信息，更是火上浇油。
木子然……
她懂什么？她只看到他表面的光鲜，只会在胜利时锦上添花，哪里懂得失败时那种噬骨的煎熬和自尊被碾碎的痛楚？她的“恭喜”，在他看来，充满了“局外人”的轻浮和不解。所以，他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无视。用冰冷的沉默筑起高墙。
肩膀传来熟悉的、越来越尖锐的刺痛，像无数根小针在反复戳刺。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完成最后一个冲刺。上岸时，脚步有些踉跄。他扶着池壁，大口喘息，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愤怒、不甘、疲惫，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孤独。
他知道自己训练过度了。王领队警告过他，队医老李也提醒他肩膀的劳损。但他停不下来。只有近乎自虐的训练带来的肉体痛苦，才能暂时麻痹心里的空洞和恐慌。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更衣室，路过储物柜时，目光不经意扫过那个角落——那里静静躺着一瓶包装朴素的药油，那是王教练翻出来放进去的。他很清楚是谁送的。瓶身上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属于南京那座古城特有的草木气息。
汪顺猛地移开视线，用力甩了甩头，像是要把什么念头甩出去。他抓起毛巾，粗暴地擦着头发和身体，动作带着一股狠劲。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需要的是成绩，是金牌，是用实力证明自己。至于其他……都无关紧要。
他换好衣服，头也不回地走出更衣室，将空寂的泳池和那瓶小小的药油，连同那个远在南京、被他刻意冷落的女孩，一同关在了身后沉重的门内。夜，还很长。属于他的战斗，才刚刚开始，而这场战斗里，只有泳池、秒表，和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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