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家门,熟悉的温暖气息和饭菜香瞬间包裹了木子然,稍稍驱散了下午张扬表白带来的那点茫然和心底深处关于汪顺的刺痛。客厅里,母亲苏婉正从厨房端出最后一道汤,父亲木正宏则放下手中的财经报纸,目光温和地落在女儿身上。
“然然回来啦?快洗手吃饭。”苏婉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温柔,但细看女儿略显疲惫的神色和眼下淡淡的青影,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饭桌上,她夹了一块女儿爱吃的糖醋排骨到她碗里,语气带着心疼:“学习再忙,也要注意身体。你看你这脸色,又熬夜了是不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木正宏也放下筷子,沉稳地开口:“是啊,然然。目标要坚定,但路要一步步走。弦绷得太紧,反而容易断。周末该休息就休息,和薇薇出去逛逛也好。”他虽支持女儿追梦,但更看重她的健康和可持续的努力。
木子然嘴里嚼着香甜的排骨,心头却泛起一丝复杂的暖意。父母的关心像温热的泉水,浸润着她因学业、药堂和下午那场告白而有些干涩的心田。“嗯,我知道的,爸妈。今天作业不多,我吃完休息会儿就去弄。”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
吃完饭,她没像往常一样立刻钻进房间刷题,而是抱着膝盖坐在飘窗上。窗外,南京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万家灯火的轮廓。她放空自己,任由思绪飘荡。张扬阳光又带着点失落的脸,爷爷药堂里弥漫的药香,福伯严厉的呵斥,物理试卷上复杂的受力分析图……还有,那个深埋在记忆角落、几乎要被“向前看”三个字覆盖掉的名字。
鬼使神差地,她拿起了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最终停留在一个沉寂了整整三年的微信头像上——那是汪顺的微信。聊天界面干净得刺眼,只有最顶端那条孤零零的、她自己发出的“恭喜你呀!”,以及下方冰冷的系统提示“消息已发送”。时间仿佛凝固在那一刻。
她点开他的朋友圈——依旧是一条冷硬的横线。没有更新,没有动态,像一座沉默的孤岛。这三年来,关于他的零星消息,她只能从偶尔的体育新闻里捕捉:他又参加了什么比赛,成绩如何,是否有伤病传闻……信息碎片化得像风中的尘埃,抓不住,也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他。
手指悬在输入框上,仿佛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下。
算了。
还能说什么呢?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莫名的滞涩感压下去。然后,她轻轻地、无声地在心底默念:
汪顺,不管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我只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肩膀别再疼了。
然后……祝你,得偿所愿,取得好成绩。
没有怨怼,没有不甘,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纯粹的祝愿。像告别一位曾经同路、却终究走向不同方向的旅人。
放下手机,她走到书桌前。目光扫过桌角贴着的“顶尖医学院康复治疗专业”的便签。这个目标,曾经承载着她懵懂的憧憬,也掺杂着一丝想要靠近那个泳池、理解那份伤痛的隐秘愿望。但现在……
她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不该再“死磕”这个方向了。
爷爷木济仁的身影浮现在眼前。他沉稳的号脉,精妙的药方,对“治未病”理念的坚守,还有他在提及运动员伤病时那深沉的悲悯……药堂里日复一日的浸润,那些被她亲手抓配、炮制的药材,那些在她指尖下舒缓开来的病痛……这一切,早已在她心里扎根。
“医者仁心,但仁心需有术。”爷爷的话再次清晰响起。
她想成为的,首先是一个能“治人”的医生,而不仅仅是“治运动员”。
一个念头如同破土的嫩芽,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在她心中生长出来:
“我要读中医药大学。”
我要像爷爷一样,做一个真正的中医。”
康复治疗或许是现代医学的一把钥匙,但中医药的博大精深,才是她血脉里流淌的、爷爷倾囊相授的、更能让她扎根并生长参天大树的沃土。她可以运用所学,将中医的智慧融入对运动损伤的理解和调养,但这不再是她追逐某个幻影的执念,而是源于对这门古老医学本身的热爱与传承的责任。
这个决定像一阵清风,吹散了心底最后一丝关于汪顺的迷茫和纠结。前路豁然开朗。目标依旧清晰,却换了更坚实、更契合她本心的基石——南京中医药大学。
她拿起笔,轻轻划掉了那张旧便签。然后,在崭新的笔记本扉页上,工整地写下:
目标:南京中医药大学 中医学专业
格言:大医精诚,厚德济生
落笔的瞬间,心湖彻底平静下来,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充满力量感的踏实。窗外,南京的夜色温柔而深邃,仿佛在无声地见证着一个少女的告别与新生。她不再是那个会为一条石沉大海的信息而心绪不宁的女孩了。她的世界,将围绕着古老的药香、厚重的典籍和一颗纯粹的医者之心,重新构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