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然最后那句带着哭腔的“求你实话告诉我”，像把冰冷的锥子扎在心上。汪顺胸腔里翻涌的情绪终于冲破了沉默的堤坝。
他没有说话。
他只用动作回应。
他猛地一步上前，不顾她紧抓着自己衣襟的手还带着抗拒的力道，强硬地——却又是带着无限的小心和颤抖——将她整个人从冰冷的矮墙上用力拽进自己怀里！手臂像最坚硬的藤蔓，不顾一切地缠绕住她还在因哭泣而剧烈颤抖的身体，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木子然瞬间失去了声音。
她的呜咽被这个窒息的拥抱强行打断。脸被迫埋进他颈窝，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混合着天台微尘的味道。汪顺的心跳就在她耳边，失去了惯常的沉稳，失速地、沉重地撞击着，频率快得惊人，和她自己混乱的心跳重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这个拥抱没有任何语言的修饰，甚至带着点粗鲁，却像一道烧熔的铸条，将她之前被恐惧和悲伤撕扯得摇摇欲坠的心强行焊接、封印起来。
“别胡说！” 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带着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没有……别人！” 这回答极其短促，甚至带着点焦躁的笨拙，但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像是被她的假设刺痛后的应激反应。
“木木，” 他收紧了手臂，下巴重重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磐石般的执拗，“你听着。以后这种傻话……不准再说了！”
他笨拙地试图擦去她脸上的泪，指腹粗粝，动作却带着笨拙的温柔。他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月光下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和眼中尚未退尽的惊慌与心疼。他用一种近乎威胁的语气，一字一顿地告诉她：
“你说多久……我都等。”
“你说十年八年……我等十年八年。”
“你说一辈子……我就等一辈子！”
“只要……是你。”
这些话毫无文采，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像是少年人急吼吼又用力过猛的宣告，带着青春特有的不计后果和不容置喙。但每一个字都沉重得砸在木子然心头，把她之前坍塌的恐惧暂时又强行支撑了起来。
像是绝境里突然又有了孤勇的底气。
泪痕未干的脸上，那份绝望的破碎渐渐被另一种汹涌的情绪替代。她看着他近在咫尺、写着执着甚至还有点凶狠的脸，听着那些毫无技巧但滚烫到近乎烫人的誓言，心脏像是被投入滚烫的温泉，酸痛，却奇迹般地重新开始有力地跳动。
她猛地吸了一下鼻子，鼻音浓重地笑起来，带着残余的泪水和一种近乎疯狂的豪情：
“好！等十年八年！”
“等我回来！你最好给我把冠军都拿满了！”
“到时候我罩你！谁欺负你，我就……我就用算盘砸他们！”
她用哭得通红的眼睛瞪着汪顺，像在约一场关乎未来的赌局。
“一言为定。” 汪顺郑重地点头，没有笑。
“一言为定！” 木子然也用力点头，眼泪又涌了出来，但这次，混着笑。
他们像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在静谧月光覆盖的天台上，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那看似虚无缥缈却无比郑重的约定。他们把能想到的未来都描绘了一遍——辉煌的领奖台、并肩奋斗的画面、她扬眉吐气的归来……
说着说着，那些宏大而模糊的未来设想，最终都化作了此刻脚下的方寸天台。月亮从树梢爬到了中天，清辉洒满水泥地。他们甚至幼稚地用脚尖在积着微尘的地面上，画了两个歪歪扭扭、紧紧挨在一起的圆圈，在里面郑重地写下各自的名字缩写，仿佛这样就能在时光洪流中锚定这个誓言。
“看！汪顺和木子然，盖过章的！” 她指着地上的印记，脸上泪痕交错，笑容却灿烂。
“嗯，盖过章了。” 他看着她，应和着，第一次真正地感觉到一丝“未来可期”。
最终是寒冷和疲惫拉回了现实。
午夜过半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吹透了单薄的衣衫。木子然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走吧，回去。” 汪顺皱着眉，替她把外套拉链拉到下巴。
“嗯……” 她顺从地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地上月光下的名字印记，小声咕哝，“可惜月亮带不走……”
汪顺没说话，只是牵起她的手。这一次，不再是用力到发白的紧握，只是稳稳地、温暖地包裹着她的手。十指相扣，掌心里汗水的微湿已经干涸，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温热和依赖。
回到灯光柔和的房间，洗漱后躺上床。厚厚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月光和城市灯火。
没有旖旎的心思。只剩下透支后席卷而来的沉重疲惫，沉甸甸地压在身上。
木子然几乎是脑袋一沾枕头就陷入了昏沉。意识模糊前，她感觉到汪顺从背后贴上来，将她整个圈进怀里，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的发旋上。一条手臂横在她腰间，不是禁锢，而是无言的依靠和守护。他的呼吸均匀地拂过她的后颈，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她没有挣扎，甚至无意识地向后蹭了蹭，更深地窝进那个熟悉的、带着少年气息的怀抱里。
身体深处还残留着不适，心里更压着分离的重重山峦。但在被温暖包围的这一刻，在困倦彻底席卷意识之前，只有一个模糊又清晰的念头，像月光下那个名字印记般留在了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里：
……三天计划，结束了。
但汪顺还在这里，还抱着她。他的心跳和呼吸，就是此刻对抗所有孤独和无边等待的唯一武器。
寂静的黑暗里，只剩下两个人依偎交错的呼吸声。窗外的世界运转如常，而房间内这两具年轻的身体，正互相汲取着最后一点温暖，准备在短暂的休憩后，迎接那个清晰到令人心悸的黎明——离别的钟声即将敲响。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