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的晨光透过窗纱,在青砖地上投下细密的格子影。沈昭坐在廊下,腕间的五色丝绳被风吹得轻轻摇晃。
"姑娘今年要添金线吗?"徐嬷嬷捧着丝线盒子过来,"老奴新得了西域来的金蚕丝,阳光下会泛星子似的亮。"
沈昭摇头,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解开时,里面是一缕褪色的红线——从夜隐旧刀穗上拆下来的。
"用这个。"
徐嬷嬷欲言又止。那红线太旧了,轻轻一扯就会断似的。但沈昭的指尖已经灵巧地翻动起来,五色丝在她手中渐渐编成熟悉的纹样。
院墙外突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沈昭头也不抬:"进来吧,知道你站着听了半刻钟。"
夜隐从月门处转出,手里捧着个青瓷碗。碗中是用雄黄酒泡着的菖蒲根,正散发着清苦的香气。
他将碗放在石几上,"药圃新采的。"
沈昭瞥见他手腕上缠着的布条——是昨日试新暗器时被"芒种"针划伤的。她忽然伸手扣住他手腕,在徐嬷嬷的惊呼声中,将刚编好的五色缕系了上去。
"端午系长命缕,"她指尖擦过他腕间突起的骨节,"保一年平安。"
夜隐的喉结动了动。那缕旧红线正好缠在他旧伤的位置,像一道温柔的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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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下起了细雨。沈昭在书房整理暗器谱,忽然从《山海经》里掉出一张泛黄的纸。
纸上画着个简陋的小人,手腕上缠着夸张的五色线。角落里歪歪扭扭写着:"给阿隐,长命百岁。"
她怔住了。这是她七岁时的笔迹。
记忆突然清晰起来——那年端午前,她在后院遇见个浑身是伤的少年。他蜷在墙角,手腕上全是鞭痕。她扯下自己刚得的五色缕给他包扎,还偷偷塞了块茯苓糕。
"原来那么早......"
门外传来脚步声。沈昭迅速将纸夹回书里,抬头时夜隐已经站在案前。他手里拿着个油纸包,散发着熟悉的甜香。
"西街新开的铺子,"他将纸包推过来,"茯苓糕。"
沈昭的指尖微微发颤。她掰开一块,果然在馅里发现了细小的金箔——和她小时候偷放进去的一模一样。
雨声渐密,书房里弥漫着茯苓的甜香。夜隐站在窗边,看着雨幕中朦胧的棠梨树。他的侧脸在昏暗的天光里格外清晰,下颌线绷出一道温柔的弧度。
"夜隐。"沈昭突然问,"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腕间的五色缕上:"记得。"
不是"嗯",不是点头,而是一个完整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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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雨停时,沈昭发现妆台上多了个锦盒。
盒中是用金丝编成的长命缕,比寻常的粗些。她捏起来细看,发现金丝里缠着极细的银线——是能导电的"天蚕引",专克金乌砂的寒气。
盒底压着张字条:"旧线易断,换这个。"
沈昭轻笑,将锦盒收入袖中。她推开窗,看见夜隐正在院中练刀。他腕间的五色缕在暮色中格外醒目,那缕旧红线像伤口愈合后留下的印记。
"夜隐。"她唤他。
刀光骤停。他抬头望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锋利的眉骨上。
沈昭扬手抛下一样东西——是那根金丝长命缕,不偏不倚落在他刀尖。
"接住了,"她倚窗笑道,"就准你戴着。"
刀尖轻颤,金丝缕稳稳滑入他掌心。夜隐的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那是他极少显露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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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漏指向子时,沈昭却毫无睡意。
她摩挲着腕间的金丝缕,忽然发现内侧绣着几个小字。凑近灯下才看清,是"长相守"三个字,用的是夜氏一族的古老文字。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进来。"
夜隐推门而入,手中端着安神茶。见她盯着长命缕出神,他放下茶盏就想退出去。
"站住。"沈昭晃了晃手腕,"解释一下?"
夜隐的耳根在烛光下泛红。他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个布包。
布包里是那截褪色的旧红线,如今被编进了新的金丝中。红线末端系着颗小小的珍珠,正是大婚时她抛向房梁的那颗。
"旧线易断,"他声音低沉,"但不会丢。"
沈昭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她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在夜隐错愕的目光中,将额头抵上他的肩膀。
"傻子。"她闷声道,"谁准你留这么久的。"
夜隐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她发间。窗外,今年的第一只萤火虫掠过棠梨枝头,像一颗坠落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