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夜,闷热得连蝉都噤了声。
沈昭斜倚在璇玑阁顶楼的竹榻上,手中的冰裂纹瓷盏盛着半盏酸梅浆。夜隐跪坐在案几另一侧,正用绒布擦拭她的二十四节气针——每擦完一根,就在针尾的棠花纹上涂一层特制的蜂蜡。
"今日讲哪个?"夜隐突然开口。
沈昭晃了晃瓷盏,冰块叮当作响:"《吴越春秋》里'干将莫邪'那段。"
这是他们之间不成文的规矩。每月十五,沈昭会讲一个母亲留下的暗器故事,而夜隐负责补全其中的星象漏洞。
"干将采五山之铁精,候天时,察地气——"她的声音忽然顿住。夜隐擦针的手停了,针尖正对着窗外某个方向。
三息之后,一支弩箭破窗而入,钉在案几上。箭尾绑着的纸条被酸梅浆浸湿,显出字迹:
"子时三刻,弑君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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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的宵禁对璇玑阁主形同虚设。
沈昭蹲在太史局屋脊上,看着夜隐如鬼魅般掠过高墙。他腰间别着的不是刀,而是一把裹着红绸的算筹——今夜他们要偷的不是性命,而是一卷星图。
"《甘石星经》残卷,"她轻声道,"就在灵台顶层的暗格里。"
夜隐点头,突然揽住她的腰跃向另一处屋檐。几乎在同一瞬间,他们方才立足的瓦片被暗器击得粉碎。
"九千岁的余党?"沈昭指尖已夹住三枚"白露"针。
夜隐摇头,指向太史局院中的日晷——晷针影子正诡异地逆向移动。
"地磁异常。"他声音凝重,"有人在强行引动弑君剑。"
沈昭忽然想起母亲故事里的细节:干将铸剑时,曾以血饲炉,引得"天枢星动,地脉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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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台顶层积着厚厚的灰。
沈昭用帕子掩住口鼻,在二十八宿星盘下找到了暗格。夜隐却突然按住她的手:"等等。"
他从怀中取出个铜制的小浑天仪,放在星盘中央。仪器的枢轴自动旋转起来,投射出的光点在天花板上组成陌生的星象。
"这是......"
"三百年前的星空。"夜隐调整着浑天仪,"弑君剑铸成那夜的天象。"
光点渐渐连成线,最终汇聚成一把剑的形状。剑尖所指,正是暗格的位置。
沈昭撬开暗格,里面却不是《甘石星经》,而是一卷用鲛绡制成的星图。展开时,绡上的星辰竟微微发亮,映出背面一行小字:
"夜观天象,沈测地脉,璇玑合璧,可镇山河。"
夜隐的呼吸明显一滞。这是夜氏与沈氏世代相传的密训,如今竟藏在官府的星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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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更漏响起时,两人已回到璇玑阁。
沈昭将星图铺在案上,夜隐则在四周点上七盏青铜灯——按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灯光照在鲛绡上,那些星辰开始缓慢移动,最终定格成今日的星象。
"紫微垣偏移三度,"夜隐指向北方,"与当年铸剑时一致。"
沈昭突然将二十四节气针撒在星图上。银针自动排列,针尾的棠花纹组成一朵花的形状。花心处,正是天枢星的位置。
"母亲的故事里漏了一段。"她轻叩案几,"干将铸剑时,莫邪在做什么?"
夜隐沉思片刻:"《吴越春秋》原文是'莫邪断发剪爪,投于炉中'。"
"错了。"沈昭从针匣底层取出一枚漆黑的针,"莫邪投进去的不是头发,是这个。"
针身刻着古老的文字:地脉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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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沈昭伏在案几上睡着了。
夜隐轻轻收起星图,却发现鲛绡边缘露出一角焦黄。小心抽出来,是张被烧过的纸条,上面写着:
"阿棠若见,当知二十四节气针非杀器,乃镇器。"
落款是沈昭母亲的小字。
晨光透过窗纱,照在沈昭熟睡的脸上。夜隐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
沈昭忽然抓住他的手腕,眼睛却还闭着:"......夜隐。"
"嗯。"
"下次讲故事......"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换你来讲......"
夜隐望着她睫毛投下的阴影,极轻地应了一声。
窗外,早起的雀儿落在棠梨枝头,惊落一滴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