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后的夜,璇玑阁后院总亮着一星火光。
沈昭披衣站在廊下,望着锻炉前那个赤膊的身影。夜隐的脊背在火光中绷成一道弓,铁锤砸在烧红的金属上,溅起的火星落在他锁骨处的星纹上,烫出细小的红痕。
"又偷我的针?"
夜隐的动作顿了顿,铁锤悬在半空。锻台上躺着一根扭曲的银针——是上个月她射偏的"秋分"针。
"刃口卷了。"他声音低沉,汗珠顺着下颌滴在烧红的金属上,滋起一缕白烟。
沈昭走近,锻炉的热浪扑面而来。她忽然伸手,指尖擦过他肋下的一道疤:"这里的伤,不是试药划的。"
铁锤"咣当"砸在砧板上。夜隐的呼吸明显重了几分,锁骨处的星纹在火光中泛着金红。
"是铸剑炉烫的。"他最终承认,"七年前。"
七年前,正是她继承璇玑阁那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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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从没见过这样的夜隐。
他翻出藏在兵器架底层的木匣时,手指竟有些发抖。匣中是一把未完工的银钗,钗头雕着朵半开的棠梨,花蕊处缺了最关键的一粒玉。
"当年想送你的及笄礼。"
烛光下,沈昭看清了钗尾刻的细小纹路——是缩小版的璇玑阁机关图。这样精细的雕刻,至少要耗费三个月。
"为什么没送?"
夜隐沉默着拨开锻炉的灰烬,露出半截焦黑的剑胚。剑身上依稀可见"山河"二字,正是她父亲当年佩剑的铭文。
"及笄礼那日,老阁主给了我这把残剑。"他声音平静,"说沈氏女的命,要夜氏的血来镇。"
沈昭突然想起,及笄礼后她生了一场大病,醒来时枕边放着根陌生的银针——正是后来成为二十四节气针原型的"立春"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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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更漏响了第三遍,锻炉的火光更盛。
夜隐将重铸的银针浸入药液,液体瞬间沸腾,腾起的蒸汽里浮着诡异的金芒。沈昭突然按住他的手腕:"用我的血。"
"不行。"
"当年你用血脉替我镇毒,"她直接划破掌心,"现在轮到我了。"
血滴入液的刹那,蒸汽变成了棠梨花的形状。夜隐猛地将她拉离炉边,却见那朵"花"缓缓飘向未完工的银钗,凝结在缺失的花蕊处,成了一粒血玉。
沈昭的掌心伤口处,浮现出与夜隐锁骨上一模一样的星纹。
"果然......"她轻声道,"母亲说的'血脉相通'是这个意思。"
夜隐突然单膝跪地,捧起她受伤的手。他唇瓣擦过伤口的温度,比锻炉的火星还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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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时,沈昭在《夜氏医典》夹层里发现了张泛黄的婚书。
"永和三年,夜氏长子与沈氏嫡女缔盟......"
她指尖发颤。婚书上的名字,分明是她父母的名讳。而作为见证人签押的,竟是年轻时的九千岁。
"所以弑君剑......"
"是聘礼。"夜隐站在窗前,晨光给他轮廓镀上金边,"也是诅咒。"
他解开衣带,露出心口一道陈年剑伤——那形状,分明是沈昭父亲佩剑所伤。
"老阁主那一剑,斩的不是仇,是姻缘线。"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青黛慌张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主子!皇陵的守陵人送来这个——"
门开处,一方玉匣静静躺在石阶上。匣中是用红绳缠着的两缕发:一缕乌黑,一缕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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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这日,沈昭在璇玑阁顶楼摆了个奇怪的装置。
二十四节气针悬浮在浑天仪周围,针尾的棠花纹投射在墙上,组成完整的星野图。夜隐将重铸的银钗别在她发间时,血玉花蕊正好对应天枢星的位置。
"《夜氏医典》最后一页,"沈昭指向星图某处,"你猜写的什么?"
夜隐摇头。
她突然拽住他的衣领,在漫天星光里吻上他唇角的疤:"'若得同心,可破天命'。"
窗外,今年的第一只白鹤掠过皇陵,惊起满山红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