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七,长安落了今冬第一场雪。
沈昭推开璇玑阁的雕花窗,细雪夹着寒气扑面而来。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它在掌心化成水珠——这双手平日握惯了淬毒的银针,此刻却难得显出几分柔软。
"主子。"
夜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晨起时特有的低哑。沈昭没回头,只是将手伸出窗外:"今年的雪,比往年的凉。"
一件狐裘披上肩头,带着体温和淡淡的沉香气。夜隐系绳结的手指很稳,却在碰到她颈侧肌肤时微微一滞。
"今日要去城郊?"他问。
沈昭点头,从妆匣取出个锦囊:"母亲的忌日。"
锦囊里是一缕用红绳缠着的白发——七年前的今天,她亲手从母亲棺椁中剪下的。
马车碾过积雪的山道,发出咯吱轻响。
沈昭望着窗外飞掠的枯枝,忽然开口:"那年你跟着我来过。"
夜隐握缰绳的手紧了紧。他当然记得——十七岁的沈昭跪在雪地里,十指鲜血淋漓地扒开冻土,硬是将母亲的棺木从乱葬岗挖了出来。而他只能站在远处守着,看那单薄的身影在风雪中一点点弯下去。
"当时你为什么不拦我?"
"......"
"因为知道拦不住。"沈昭自问自答,指尖抚过锦囊,"就像我知道,那天你其实一直跟在后面。"
马车突然颠簸,夜隐下意识伸手扶她。沈昭就势抓住他手腕,掀开衣袖——那道被金乌砂腐蚀的旧伤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冰晶。
"寒毒又发作了。"她用的是陈述句。
夜隐沉默着收回手,却见沈昭突然掀开车帘:"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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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热酒
荒山野岭间竟有间酒肆,破旧的旗幡上写着"忘忧"二字。
沈昭熟门熟路地推门而入,柜后的老翁头也不抬:"今年来得早。"
"两壶烈酒。"她拍下一粒金珠,"要七年前埋的那批。"
老翁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突然盯住夜隐:"这小子还活着?"
夜隐的手按上刀柄,却被沈昭拦住:"他当年用一壶'醉生梦死'换你三根金针,忘了?"
酒端上来时带着陈年的醇香。沈昭斟满一杯推到夜隐面前:"喝了。"
"主子先请。"
沈昭冷笑,突然扣住他后颈强行灌下。酒液顺着夜隐唇角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咳咳......"
"感觉如何?"
夜隐愣住——喉间火烧般的灼痛后,竟是久违的暖意从丹田升起,心口的寒毒为之一轻。
"这是......"
"母亲留下的方子。"沈昭晃着酒杯,"用夜氏血脉养了七年的药酒。"
窗外风雪渐急,酒肆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斑驳的光影。
坟前积雪已扫净,露出青灰色的石碑。
沈昭跪在碑前,将锦囊埋入土中。夜隐站在三步之外,看着雪花落满她肩头。
"知道母亲临终前对我说什么吗?"她突然问。
夜隐摇头。
"'别恨你父亲'。"沈昭轻笑,"她说那个男人毕生最后悔的事,就是为保全沈家,亲手杀了最爱的人。"
雪越下越大,渐渐模糊了碑文。夜隐突然单膝跪地,指尖抚过石碑背面的小字——那里刻着一行诗:"夜尽天明处,山河永昼时。"
"这是......"
"夜氏的家训。"沈昭拂去肩上雪,"母亲说,我出生那夜,父亲在产房外念的就是这句。"
她突然咳嗽起来,一缕血丝溢出唇角。夜隐猛地扯开她衣领——心口的星纹正在渗血,与石碑上的诗句遥相呼应。
"主子!"
"没事。"沈昭抹去血迹,"只是血脉感应。"
她望向漫天飞雪,想起七年前那个雪夜。十七岁的自己抱着母亲冰冷的尸身,而远处山道上,那个总沉默的少年跪在雪地里,对着沈府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返程的马车上,沈昭靠在夜隐肩头睡着了。
她的呼吸很轻,睫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珠。夜隐小心翼翼地将她揽紧,却在低头时发现她手中攥着样东西——是酒肆老翁偷偷塞来的纸条。
展开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那小子当年换走的不是金针,是你母亲的一缕头发。"
夜隐蓦然抬头,发现沈昭正睁眼看着自己。
"现在知道了?"她声音带着睡意,"你守着的从来不是璇玑阁主......"
马车碾过积雪,发出咯吱轻响。夜隐将她的手拢入掌心,那里有道陈年旧疤,是他第一次为她挡箭时留下的。
"是阿棠。"他轻声接上后半句。
窗外,雪落长安。
作者说:😘小隐对昭昭的称呼变啦!!之前两人虽然成亲了但小隐对昭昭的称呼还一直都是主子,终于有所改变啦,会喊小名了😚阿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