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年，江屿总在琴房弹肖邦。
窗外偷听的林晚歌声像清泉，被合唱团老师抓去当主唱。
他谱的《星尘奏鸣曲》让她拿下冠军。
暴雨夜他冲回琴房抢救曲谱，被倒下的梧桐树砸中。
十年后，失聪的音乐家江屿新作首演。
工作人员递来匿名包裹：“林小姐托付的。”
磁带里是她高二埋下的告白：“江屿，我喜欢你的眼睛。”
音乐厅余音散去，他按下播放键。
少女清唱的副歌刺破寂静——
十年后，这音乐厅后台的灯光，白得有些过分了。江屿坐在化妆镜前，指尖无意识地掠过右耳廓后那个与皮肤同色的微型装置，冰凉的触感早已熟悉入骨。
镜中的男人，轮廓被岁月打磨得更加清晰，眼神深处却沉淀着一种与盛大首演之夜不符的沉寂。
化妆台上，唯一鲜亮的色彩是一小束洁白的栀子绢花，花瓣边缘被精心地熨烫出细微的褶皱，永恒地凝固在盛放的那一刻。
他伸出手，指腹轻轻摩挲过那冰凉柔韧的丝绸花瓣，一丝极淡、几乎已被时间风干的草木清气，却固执地萦绕在指尖，像一缕抓不住的光阴。
“江老师，”化妆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探进头，神情恭敬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有位林小姐托人送来一个包裹，嘱咐一定要在您演出结束后亲手交给您。”
她递过来一个牛皮纸包裹，尺寸不大，棱角分明，拿在手里有种沉甸甸的岁月感。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只有一道浅淡的水痕蜿蜒干涸的印记。
林晚。
这个名字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江屿那片寂静无声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圈无声却剧烈的涟漪。
他接过包裹，指尖触碰到那粗糙的纸面时，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点了点头，喉结滚动，终究只发出一个几近气音的单字：“好。”
工作人员悄然退去。
江屿没有立刻拆开。他将包裹轻轻放在那束绢花旁边。指尖悬停在包裹上方，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沿着指骨传递上来。
仿佛那里面封存的不是一件物品，而是一段过于炽烈、以至于需要十年光阴去冷却的过往。
那气息，那名字，瞬间将他拽离了这间充满脂粉气和演出前紧绷空气的化妆室，猛地抛回十年前那个弥漫着钢琴声、栀子香和少年心事的初夏傍晚。
高二的尾巴，五月，空气里浮动着一种令人微醺的躁动和花香。
江屿坐在学校旧琴房那架饱经风霜的立式钢琴前。黄昏的金色光线斜斜穿过高大的窗户，将飞舞的微尘染成细碎的金箔。
他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起伏，流淌出的是一段肖邦夜曲的旋律，清澈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未经世事的淡淡忧伤。音符在空旷的琴房里跳跃、碰撞，仿佛有了生命。
窗外的老栀子开得正盛，沉甸甸的花朵压弯了枝条，浓郁甜腻的香气几乎要凝成实质，随着晚风一阵阵涌进来。就在这片流动的光影与芬芳里，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窗外。
女孩踮着脚尖，双手扒着有些斑驳的窗台边缘，努力让自己更高一点，以便更清晰地看到琴房里那个专注弹奏的身影。
夕阳的金辉慷慨地泼洒在她身上，给她微乱的发梢和专注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几片被风吹落的栀子花瓣沾在她乌黑的发间，像不经意点缀的星子。
她的眼睛很亮，映着琴房里流淌的音乐和窗外的暮色，像沉入了两泓清可见底的泉水。
林晚……
江屿甚至不需要回头，就知道窗外是谁。
这个总在他练琴时出现的“幽灵听众”，几乎成了琴房固定风景的一部分。
她的目光如此专注，仿佛他不是在弹奏练习曲，而是在用音符描绘一个她无比向往的世界。
琴声渐歇，最后一个音符在暮色中袅袅消散。
江屿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对着窗外的方向，声音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喂，窗外的，听够了没？今天…跑调了吗？”
林晚的脸颊瞬间飞上两片红霞，像被晚霞点燃了，她下意识地想缩下去躲开，动作却显得有点笨拙慌乱。
“江屿！”一个洪亮又带着惊喜的声音像惊雷一样在门口炸响。
合唱团的张老师，一个精力充沛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眼睛放光地盯着还僵在窗外的林晚，“我就说每次路过这里都能听到这么干净的声音！原来是你这小丫头躲在这儿！”他激动地指着林晚，像是发现了稀世珍宝，“来来来，别躲了！下周全市合唱比赛，我们团主唱正愁找不到合适人选！就你了！”
林晚彻底懵了，扒着窗台的手指都忘了松开，眼睛瞪得溜圆，看看张老师，又看看终于转过身、脸上也带着一丝错愕的江屿，脸颊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
命运的手指，就这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拨动了他们之间那根沉默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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