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人

晨光透过半拉的窗帘斜斜地切进客厅，尘埃在光束里缓慢浮动。裴妄川仰躺在沙发上，一条腿屈起踩在茶几边缘，绷带松散地缠在脚踝上，渗出一点淡红。他捏着一罐冰可乐，金属罐身凝结的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滑落，在木地板上积成一小片水洼。

厨房里传来菜刀剁在砧板上的闷响，又快又重，像是某种隐忍的宣泄。

门锁"滴"的一声轻响，沈烬推门而入。

他站在玄关处，目光扫过满地的药盒、散落的绷带和茶几上吃了一半的泡面，最终定格在裴妄川脸上。客厅里弥漫着酒精和廉价泡面混合的气味，窗帘被风吹得微微晃动，阳光在裴妄川苍白的皮肤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沈烬的声音很平静，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幕。

裴妄川仰头灌了一口可乐，喉结滚动，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时，他微微眯起眼。"不，你来得正好。"他勾起嘴角，晃了晃手里的易拉罐，"再晚点，江凛霄可能就要把我扔出去了。"

厨房里的剁菜声戛然而止。

沈烬走进客厅，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沓文件，随手丢在茶几上。纸张滑过玻璃表面，停在裴妄川手边。

《未成年人监护权转移协议》。

裴妄川盯着那行加粗的黑体字，突然笑出了声。他的笑声很轻，却带着某种尖锐的讽刺，像是听到了一个荒谬至极的笑话。"江凛霄。"他抬高声音，冲着厨房的方向喊，"你终于受不了我了？"

几秒的沉默后，江凛霄走了出来，手里还握着菜刀。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刀尖上沾着一点胡萝卜的碎屑。他没看裴妄川，只是盯着沈烬，声音低哑："你确定要接这个烂摊子？"

沈烬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他的法定监护人本来就是我。"

裴妄川挑眉，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沈烬脸上。他慢悠悠地坐起身，绷带松散地垂落，露出脚踝上的一道新鲜伤口。"所以——"他拖长音调，指尖轻轻敲着那份文件，凑上前，顽笑，"所以，我现在得叫你爹咪?^"

沈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可以试试。"

空气凝固了一瞬。

裴妄川突然伸手，一把抓住沈烬的领带，猛地将他拉近。两人的距离骤然缩短，近到能看清对方瞳孔里的自己。"你知道吗？"裴妄川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戏谑，"江凛霄当监护人的时候，每天晚上都会来我房间检查我有没有偷偷吃药。"他的拇指摩挲着沈烬的领带，"你会不会也这么……体贴？"

沈烬没有动，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变。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裴妄川，像是在审视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我不会。"他淡淡地说，"如果你找死，我不会拦你。"

裴妄川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松开手，靠回沙发上。"真没意思。"他撇撇嘴，转头看向江凛霄，"你就这么把我丢给他？"

江凛霄终于看向他，眼神复杂。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转身走回厨房，菜刀重新落在砧板上的声音比之前更重。

沈烬弯腰捡起那份被揉皱的文件，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支钢笔，递给裴妄川。"签字。"他的语气不容置疑，"除非你想被送回医院。"

裴妄川盯着那支钢笔，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四年前，他躺在医院里，沈烬也是这样站在床边，递给他一份文件，告诉他"签字，否则你会被强制监护"。而现在，历史重演，只不过监护权从医院转移到了沈烬手里。

他接过钢笔，在文件末尾潦草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几乎划破纸张。"满意了？"他抬起头，挑衅地看着沈烬。

沈烬收起文件，目光扫过裴妄川脚踝上的伤口。"去换衣服。"他命令道，"十分钟后出门。"

"去哪？"

"我的公寓。"沈烬转身走向门口，"从今天开始，你住那里。"

裴妄川愣了一秒，随即笑出声。"同居？"他的语调上扬，"沈大律师，你该不会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沈烬头也不回："如果你再废话，我会考虑把你塞进行李箱拖过去。"

厨房里的剁菜声终于停了。江凛霄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沉默地放在茶几上。他的指关节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血珠缓缓渗出，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

裴妄川看着那盘水果，突然觉得胸口闷得难受。他抓起外套，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经过江凛霄身边时，低声说了一句："再见，小江医生。"

江凛霄没有回应。

沈烬站在门外等他，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裴妄川迈出门槛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但他没有回头。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像是某种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