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向生长

晨光刺进窗帘缝隙时，裴妄川正站在镜子前，慢条斯理地系着校服领带。深蓝色的制服衬得他肤色愈发苍白，锁骨处的疤痕从敞开的领口露出一截，像一条蜈蚣的尾节。

沈烬靠在门框上，手里端着杯黑咖啡，目光扫过裴妄川的装扮——过长的裤脚被随意地折了两道，露出一截细瘦的脚踝，上面还留着昨晚手铐的淡淡红痕。

“你确定要穿成这样去学校？”沈烬问。

裴妄川从镜子里瞥了他一眼，手指勾着领带末端，轻轻一扯，布料便松散地垂下来。“怎么？”他转过身，嘴角挂着点懒散的笑，“不像高中生？”

沈烬没说话，只是放下咖啡杯，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文件。“你的学籍档案。”他递给裴妄川，“校长特意交代，希望你不要‘惹麻烦’。”

裴妄川随手翻了翻，嗤笑出声。“‘因长期病假休学’？”他指尖点了点伪造的病例证明，“真贴心。”

青平高中的铁门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裴妄川站在校门口，眯眼打量着这座他本该在四年前就熟悉的地方。操场上的晨跑队伍正喊着口号经过，教学楼里传来隐约的读书声。一切都崭新得令人不适。

“裴同学？”班主任是个戴圆框眼镜的中年女人，笑容里带着刻意的和善，“我是李老师，负责带你熟悉环境。”

她领着裴妄川穿过走廊，沿途不断有学生探头张望。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涌来——

“听说他昏迷了四年……”

“真的假的？植物人还能醒？”

“长得还挺好看……”

裴妄川目不斜视地走着，却在经过高二（3）班时突然停下。教室里，一个女生正低头记笔记，马尾辫上绑着根红绳，和病历本上的如出一辙。

“那是林小雨，”李老师顺着他的目光介绍，“班长，成绩很好。”

裴妄川盯着那根红绳，嘴角微微扬起。“真好。”他轻声说，“真健康。”

午休的天台总是安静的。

裴妄川坐在水箱旁的阴影里，手里把玩着一把美工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映出他平静到近乎空洞的眼神。

天台门被推开时，他没有回头。

“学校禁止携带危险物品。”沈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裴妄川笑了，手腕一翻，刀片“咔”地缩了回去。“监护人还负责校园巡查？”他仰头看向沈烬，“还是说……”他拖长音调，“你担心我重操旧业？”

沈烬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远处操场的人群上。“查到什么了？”

“林小雨，”裴妄川漫不经心地转着刀，“父亲是外科医生，母亲是护士。”他顿了顿，“四年前，他们在市中心医院工作。”

沈烬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巧合？”裴妄川歪头看他，眼神却冷得像冰，“还是说……”他突然伸手，刀尖抵上沈烬的喉结，“你早就知道？”

沈烬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频率都没变。“别在学校惹事。”他平静地说，“尤其是对她。”

裴妄川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大笑起来，刀片“啪”地掉在地上。“真没意思。”他站起身，拍了拍制服上的灰尘，“放心，我不会动她。”

他走向天台门口，却在擦肩而过时压低声音：

“但我很好奇……如果她‘不小心’知道当年的事，会是什么表情？”

放学铃响起时，裴妄川慢悠悠地收拾书包。

林小雨抱着作业本经过他的座位，红绳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裴同学，”她友好地笑笑，“需要我带你去图书馆吗？”

裴妄川抬头看她，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谢谢。”他轻声说，“不过有人来接我了。”

窗外，沈烬正靠在黑色轿车前，目光沉沉地望向教室方向。

林小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突然打了个寒颤。“那是……你哥哥？”

裴妄川拉上书包拉链，金属齿扣发出清脆的声响。“不。”他笑着说，“是监护人。”

走出教室时，他故意蹭过林小雨的肩膀，手指轻轻勾了下那根红绳。

“明天见。”他低声说，声音甜得像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