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熄灭,零度城沉入永夜。
我跪在冰面上,喉咙发涩。
九芷蹲下来,指尖点在我眉心。
“别怕,玄乙。警惕不是你的习惯,是你留给自己的最后保险。
现在,保险到期了。”记忆像潮水倒灌。
我想起哥哥被奥斯瓦尔多带走时,我在他掌心塞了一枚琥珀色的记忆芯片。
我想起自己为了追踪那枚芯片,自愿成为实验体,又把记忆拆散,投递到宇宙各处。
我想起我给自己留的最后一道命令:
“当你集齐所有残片,就回到起点,杀死那个让你忘记的人。”那个人,就是现在的我。
九芷扶我站起来,语气第一次带着温度:
“你可以选择继续警惕,也可以选择相信。
冥府不是你的终点,也不是我的。
它只是你当年选中的‘培养皿’——
让失去记忆的你,重新长出勇气。”我望着她苍冰色的眼睛,第一次在里面看见倒影——
不是被观察的样本,而是一个完整的、正在呼吸的玄乙。“走吧,”我说,“下一站去第七殿。
听说那里的殿主,手里有我最后一片记忆。”九芷侧头,银发滑过肩膀,像一道被解冻的月光。
“好啊,”她轻声答,“但这一次,别再把我留在零度城过夜。”
我回到零度城时,整座城已经停摆。
极低温防护罩像一口倒扣的钟,把城市扣在绝对零度里。
主控塔的大屏亮着一行猩红字符:【ECHO OVERRIDE:T-00:17:42】九芷站在塔顶边缘,银灰长发在真空里漂浮成一把逆流的剑。
她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指尖夹着那枚本该碎掉的棱镜——
现在棱镜里封存着倒计时最后17分钟的“城市心脏”。“玄乙,”她的声音被真空吞噬,却直接在我耳蜗里共振,“还记得你给我的最后一道命令吗?”
——杀死那个让你忘记的人。
“现在,那个人是你。”
我早该想到:
如果九芷是我亲手埋下的“后门”,那么后门本身也能被改写。
溯忆粒子回传的画面并不完整,它只让我看见“少年玄乙植入记忆”这一幕,
却没让我看见“少年玄乙”在同一分钟里,被更高维度的自己抹除。那段记忆,是陷阱也是诱饵。
它诱使我来到零度城,诱使我启动ECHO OVERRIDE,
诱使我把17分钟后的城市坍缩当成“杀死过去”的唯一方式。九芷把棱镜抛向我。
镜面映出我的脸——
却在下一秒碎成雪花噪点,
像被某种外力强行擦除。“你真正的记忆不在我这里,”她说,“它在下一层递归。
零度城只是培养皿,
你是菌落,我也是菌落,
培养皿下面还有培养皿。”
倒计时跳到00:10:00。
塔顶地板裂开,一只机械眼眸从裂缝里升起。
瞳孔是琥珀色——和我当年塞进哥哥掌心的记忆芯片一模一样。机械眼眸发出哥哥的声音:
“妹妹,别再往下找了。
你每剥开一层记忆,就把自己削掉一层。
再剥一次,连‘想要找到我’这个念头都会消失。”九芷握住我的手,掌心温度低得像宇宙背景辐射。
“选择权给你,”她说,“
A:让零度城在17分钟后坍缩成奇点,
你会得到一段‘完整记忆’,但代价是你从此失去名字;
B:中断ECHO,带着残缺继续活下去,
你依旧是我认识的那个警惕过度的殿主,
但哥哥的声音将永远留在倒计时里。”
00:05:00
我调出寰宇书库所有关于“玄甲”的档案——
每一条记录都在自我删除,像被橡皮擦一点点抹掉。00:03:00
我听见编体086在全频道呼叫:
“主控塔奇点指数突破阈值,请求指令!”00:01:00
九芷靠在我肩上,轻声说:
“其实我也想知道,剥到最后一层,我们会剩下什么。”00:00:30
我把手按在奇点引爆键上,却转向机械眼眸:
“哥,如果我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我又凭什么确定你是我哥?”00:00:10
我按下“取消”。
倒计时归零,却没有爆炸。
城市心脏像被拔掉电源的屏幕,瞬间黑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