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偏房的炭盆边,听着白芷均匀的呼吸声,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沿。
她睡前那句"城南醉花楼"的梦呓还在耳边打转,窗纸上的雪光映得她脸上的指痕格外清晰——那道掐进皮肉的青紫色,不像是能演出来的。
"姑娘,"秋月端着药碗进来时呵出白气,"这安神汤才喝下去半个时辰,您要不歇会儿?"
我摇头,把茶盏搁在案上,瓷底与木面碰出清脆的响:"去把周伯叫来。"
子时三刻的梆子刚敲过,周伯掀帘进来时肩背落满雪。
我把写着"醉花楼"的纸条推过去:"让暗桩查白芷的娘,要快。"
"您信她?"周伯捻着纸条的手顿了顿。
"半信半疑。"我拨了拨炭盆里的火星,"但影蛇的尾巴总得揪出来。"
第二日卯时,我站在萧凛的听风阁外,看檐角冰棱坠下碎成水。
门房张福见了我,眼皮跳了跳:"王妃,王爷正在用早膳..."
"我等。"我裹紧斗篷,指尖几乎要冻进骨头里。
等了小半个时辰,门终于开了。
萧凛穿玄色锦袍立在门内,眉眼浸着晨雾般的冷:"什么事?"
"影蛇的人在城南醉花楼。"我直入主题,"我想去查。"
他眉峰一挑,目光扫过我发间那支褪色的玉簪——那是我故意戴的,好显得落魄些。"你倒是积极。"他冷笑一声,"前日东库里的戏唱得不错,现在又要唱苦肉计?"
我心口发闷,想起昨夜在东库梁上悬了三个时辰的寒,想起白芷哭着说"我娘在他们手里"时的颤抖。"王爷若觉得是计,"我吸了吸鼻子,声音发涩,"那便当我有私心吧。"
他突然伸手捏住我手腕,指腹压在脉搏上:"私心?
你能有什么私心?"
我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色,突然笑了:"王爷若不愿同行,妾身自会查明真相。"
他的手猛地收紧,我吃痛轻呼,他却像被烫到似的松开,转身进了屋。
门"砰"地合上时,我看见他案头摊开的密报,最上面那张写着"影蛇余孽"四个血字。
未时三刻,我换了身青布短打,脸上敷了层姜黄粉。
秋月举着铜镜,我对着映出的粗眉阔脸点头:"这样连周伯都认不出。"
醉花楼的门帘是猩红的,掀开时脂粉味混着酒香扑了满面。
老鸨嗑着瓜子扫我一眼:"哪来的野小子?"
"找个姑娘说说话。"我把碎银拍在柜上,"听说你们这儿有位黑羽爷?"
老鸨的瓜子"咔"地断在齿间,眼神瞬间凌厉。
我垂眼盯着她腕上的翡翠镯子——和林婉柔送李嬷嬷的那对,是同一块料子雕的。
后巷的柴房里,黑羽的刀架在我脖子上时,我闻到他袖口的沉水香。"谁派你来的?"他声音沙哑,刀背蹭过我耳垂。
我反手扣住他手腕,用现代格斗术压他跪在地上:"影蛇的规矩,头目身上该有蛇形刺青吧?"我扯他衣领,锁骨处果然有条青黑小蛇。
他瞳孔骤缩,刚要喊人,我已点了他哑穴。"我放你走。"我贴着他耳朵说,"但你得带我去老巢。"
他剧烈摇头,我掏出匕首在他脚边划了道血痕:"你娘在城西破庙,白芷的娘在城南菜窖——影蛇的人今早刚去换了岗。"我笑,"你说他们是守着人质,还是守着将死的弃子?"
他浑身剧震,我松开手时,他像条被踩扁的蛇般爬向窗口。
我摸出早就写好的信,压在醉花楼的烛台底下——那是给萧凛的,最后一句写着"若王爷仍不信我,妾愿归隐江湖"。
回到王府时天已擦黑。
我刚跨进清梧苑,就见听风阁的方向火把通明。
正疑惑着,李嬷嬷扭着腰过来,涂了丹蔻的指甲戳向我:"王妃好兴致,王爷在正堂等你呢!"
正堂的门敞开着,烛火将人影投在影壁上。
我踏进去的瞬间,满座宾客的目光"唰"地扫过来——萧凛的寿宴?
我这才想起,今日是他生辰。
他站在主位,玄色锦袍沾着酒气,手里捏着我留的信。"你说要走?"他一步一步走近,靴底碾过青砖的声音像擂在我心上,"谁准你走?"
满座哗然。
林婉柔的帕子掉在地上,她身边的侍女忙去捡。
我望着萧凛发红的眼尾,突然想起昨夜他窗下那道闪过的黑影——原来他早就在看。
"你以为我不懂你的心?"他抓住我手腕,力气大得要捏碎骨头,"可我的心...早已是你说了算。"他声音发哑,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你若敢走,本王踏平江湖也要把你抓回来!"
满室寂静,只有穿堂风卷起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摇晃的影。
我望着他喉结滚动的模样,突然想起刚入府时他说"蠢妇"的嫌恶,想起东库里他窗下未灭的脚印——原来那些冷漠,都是藏在冰下的火。
"轰!"
爆炸声震得房梁落灰。
我猛地抬头,西门方向腾起浓烟。
萧凛拉着我往门外跑,风卷着焦糊味灌进鼻腔。"他们来了。"我握紧他的手,掌心全是汗。
他回头看我,眼里的冷硬全碎成了火:"这一次,我们并肩而战。"
深夜,我站在清梧苑的廊下,看萧凛的书房还亮着灯。
他的影子投在窗纸上,时而翻动密卷,时而停住——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雪又下大了,我摸了摸腕上他方才塞给我的玉镯,温温的,像他掌心的温度。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我望着那抹灯影,突然想起白芷说黑羽老巢在西山。
而萧凛此刻翻的密卷里,会不会也夹着西山的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