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砸在脸上生疼,我攥着萧凛的手往王府跑时,东边的火光已经烧红了半片天,连落在睫毛上的雪都染成了血色。
"王妃!"老九带着影卫从侧门冲出来,盔甲上沾着暗褐色的血,声音像破了的铜锣,"东门被影蛇死士撞开了,至少三百人!
我已命人封锁各院,您快回清芷阁——"
"前厅有药柜。"我打断他,反手去解斗篷系带,"杏林盟的人今早送了十箱药材进去,迷魂散的原料在第三层暗格里。"
萧凛突然扣住我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留在这里。"他指腹碾过我腕间被雪水冻得发红的血管,"我让影卫守着你,前厅我去。"
"萧凛。"我仰头看他,火光里他眉峰紧拧,连眼尾的红痣都被映得发暗,"杏林盟的人只认我调配的药。
内院若是被刺客摸进来,那些手无寸铁的仆妇——"
他突然俯身,用鼻尖蹭了蹭我冻得冰凉的耳垂:"我信你。"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后,"但你若少根头发,我拆了影蛇总坛给你垫棺材。"
话音未落,内院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我转头望去,月洞门边倒着个端茶的小丫头,她身后三步外,两个玄色劲装的刺客正贴着廊柱往这边挪,腰间的蛇形玉佩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秋月!"我扯下腰间的药囊甩过去,"取朱砂、曼陀罗籽,研碎了混进香炉!"
小丫头接住药囊时手都在抖,却还是咬着唇冲进偏厅。
我蹲下身捡起地上的茶盏碎片,指腹在缺口处轻轻一划,血珠立刻冒出来。
"过来。"我朝那两个刺客勾了勾手指,血腥味混着雪气飘过去,"你们要杀的是我,冲我来。"
左边刺客眼睛瞬间发红,提着刀冲过来时带起一阵风。
我退到廊下香炉旁,看他刀尖离我咽喉还有三寸时,猛得掀开炉盖——混着朱砂的青烟"轰"地窜出来,他脚步猛地一踉跄,刀当啷掉在地上,眼神像被蒙了层雾。
"小姐!"秋月举着捣药杵从偏厅跑出来,"都混好了!"
我接过她手里的瓷瓶,往香炉里又撒了把药粉:"去把各院的香炉都换了,告诉她们这是驱寒香。"
"是!"她抹了把脸上的泪,抱着瓷瓶往别处跑,发辫上的红绳在火光里晃得人心慌。
前厅方向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我扶着廊柱踮脚望去,能看见飞檐上晃动的黑影,还有刀刃相撞迸出的火星。
萧凛的玄色大氅在人群里格外显眼,他挥剑时带起的风卷着雪,把周围的刺客都掀得踉跄。
"青黛!"他转头喊我,剑尖挑飞迎面而来的短刀,"回清芷阁——"
"砰!"
瓦片碎裂的声响盖过他的话。
我抬头时,正看见道玄色身影踩着飞檐上的残瓦跃下,落地时震得青石板都颤了颤。
他戴着青铜鬼面,下巴却露在外面——那道从左耳垂贯穿到下颌的伤疤,是我当年用针灸针替他缝合的。
"师兄?"我喉咙突然发紧,连指尖都在抖,"白无命?"
他摘下面具的动作很慢,月光从他身后漏下来,照着他苍白的脸和泛红的眼尾。
那双眼我曾在药庐里看了整整三年,那时他总笑着替我研药,说等我出师要送我一对翡翠耳坠。
"师妹。"他开口时声音像刮过碎瓷,"别来无恙?"
我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冰凉的廊柱。
身后传来刺客倒地的闷响,可前厅的喊杀声突然静了一瞬,静得我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声音。
"你怎么会..."我盯着他腰间的黑羽蛇形玉佩,那是影蛇首领的信物,"你当年说要悬壶济世,说要在江南开医馆..."
"悬壶济世?"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沫,"师父把医典残卷给你那天,我跪在药庐外淋了整夜雨。
他说'无命心有执念,青黛心怀慈悲',可他不知道——"他猛地冲过来,袖口寒光一闪,"我执念的从来不是残卷,是他看你时眼里的光!"
银针擦着我耳际钉进廊柱,木渣溅在脸上生疼。
我反手摸出袖中药粉,朝他面门撒去——那是用曼陀罗和醉仙藤配的,能让人瞬间失聪。
他偏头躲过,却被我带起的风掀了半幅衣襟。
我看见他心口别着块玉牌,是当年师父送我的生辰礼,刻着"青黛"二字的羊脂玉。
"还给我。"我声音发颤,"那是师父..."
"师父?"他突然掐住我后颈,指腹按在我喉结上,"他死的时候喊的是你的名字,攥着残卷不肯松手。
我守着他断气,守着他的尸身发臭,你呢?"他指甲陷进我皮肉里,"你在萧凛的床上数他给的珠宝!"
"师兄松手!"我抓住他手腕去掰,却触到一片凹凸不平的疤痕——那是三年前他为我挡火留下的,"你身上的伤是替我挨的,你说过要护着我..."
"那是从前的白无命!"他突然甩脱我,从怀里掏出把短刀,"现在的白无命只要残卷,只要你死!"
刀尖划破空气的声响刺得我耳膜生疼。
我闭眼要躲,却撞进片温热的怀抱里。
血珠溅在我脸上,腥甜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萧凛用左臂挡住了那刀,刀刃几乎要没进他骨头里。
"萧凛!"我捧着他流血的手臂,指尖全是黏腻的温热,"你疯了吗?"
他却低头冲我笑,眼尾红痣被血染得更艳:"我信你说的,读心术听不见真心。"他转头盯着白无命,声音冷得像冰锥,"但我的刀能。"
白无命突然退了两步,盯着萧凛臂上的血皱眉。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萧凛伤口处的血是黑紫色的——短刀上有毒。
"好个沈青黛。"白无命突然笑了,把刀往地上一扔,"你以为那本医典是真的?"他转身跃上飞檐,声音混着风声飘下来,"等你拿到残卷就知道,师父当年藏了什么好东西——"
"追!"萧凛要提剑,却被我按住。
我扯下衣襟给他包扎,血透过布料渗出来,在雪地上晕开朵黑花。
"别追。"我抬头看他,眼眶热得发疼,"他要的是残卷,我们有的是时间。"
东边的火光还在烧,可雪已经停了。
月光照在萧凛脸上,把他紧抿的唇线照得清清楚楚。
他突然低头吻我额角,带着血的温度:"我信你。"
我望着飞檐上逐渐消失的黑影,攥紧了怀里的药囊。
师父的残卷还在清芷阁暗格里,可白无命那句话像根刺扎在我心口——他说"你以为那本是真的",难道...
"青黛?"萧凛捧起我脸,拇指蹭掉我脸上的血,"在想什么?"
"想药。"我笑着摇头,"得给你配解毒的药。"
可等我转身时,瞥见地上白无命留下的短刀。
刀鞘上刻着行小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青黛生辰,无命手制"。
雪又开始下了,轻轻盖在那行字上,像要把什么永远埋进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