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焦土味灌进领口时,我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铁门"吱呀"裂开半寸的瞬间,小红的指甲几乎掐进我手背——她明明怕得连呼吸都发颤,却还在努力用身体挡在我前边。
老赵举着火折子的手稳得反常,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我这才发现他鬓角全湿了,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门内的脚步声拖沓得像破风箱。
我数着那声音:一下,两下,第三下时,月光恰好漫过门槛。
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的脸就这么撞进视线里。
黑风,那个昨夜在爆炸中被埋进碎石堆的敌将,此刻正倚着门框笑,染血的匕首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铠甲上的焦痕还没擦干净,左袖空荡荡地垂着——看来爆炸到底废了他一条胳膊。
"王妃果然聪明。"他咧开嘴,染血的牙齿缝里漏出气音,"可惜......"
后半句被洞外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截断。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的人来了。
后腰抵着洞壁的瞬间,我摸到了腰间的银针袋。
指腹擦过袋口的铜扣,那是秋月特意缝上去的——方便我在黑暗里快速抽针。
小红的手心全是汗,她攥着我袖子的手在抖,我能听见她喉咙里压抑的抽噎;老赵的火折子"啪"地掉在地上,火星溅到他鞋面上,他却像没知觉似的,直勾勾盯着黑风身后——那里影影绰绰晃动着七八道人影,甲胄碰撞声轻得像蛇信子扫过草叶。
"退。"我咬着牙吐气。
小红没动,老赵却突然跨前半步,用他壮实的后背挡住我:"姑娘先跑!"
黑风的笑声像砂纸磨过铁板:"跑?
这山洞就一个出口,你们当我为什么选这儿见面?"他残缺的右手动了动,我这才注意到他手腕系着条红绳——和三天前在敌营帐篷里看到的那具"尸体"腕绳颜色一模一样。
原来他早就算好了,用假死引我来查,再把我们堵在密道里。
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
我想起萧凛临走前套在我手上的玉扳指,冰凉的玉面贴着指根,突然就想起他说"地窖有三个月的粮"时,眼底那丝没藏住的担忧。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摸向袖中最里层的油纸包——那是用曼陀罗花和艾草混制的烟粉,前日在药庐配的,原本是防刺客的。
"闭眼!"我低喝一声,捏碎了油纸包。
浓烟腾起的刹那,山洞里炸开一片咳嗽声。
黑风骂了句什么,匕首划破空气的风声擦着我耳侧过去。
我反手揪住小红的衣领往洞外拽,老赵的粗嗓子在身后炸响:"往左边跑!
石头堆能挡箭!"
我们撞出洞门的瞬间,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了。
我分不清方向,只能顺着风里的焦土味狂奔。
小红的哭腔混着脚步声:"沈姐姐!
后边有人追!"我摸出银针袋,反手掷出三枚——这是改良过的麻醉针,针尾浸了乌头碱,扎中颈侧大迎穴能让人软倒半柱香。
"噗"、"噗"、"噗"。
追在最前边的三个敌兵踉跄着栽进草丛。
我拽着小红躲进岩石缝,老赵抄起块半人高的石头砸向追来的第四个,"咚"的闷响后,那家伙哼都没哼就瘫了。
"走!"我扯着两人往营地方向跑,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等我们跌跌撞撞撞进营地时,秋月举着灯笼的手都在抖。
她扑过来抱住我,声音带着哭腔:"您可算回来了!
方才我正想带护卫去寻——"
"别废话。"我抹了把脸上的汗,"笔墨纸砚,现在就要。"
秋月转身的功夫,我已经脱了外袍铺在桌上。
老赵守在门口,小红蹲在地上给我擦腿上的擦伤——刚才跑的时候被石头划了道口子,现在火辣辣地疼。
我蘸着墨笔在信纸上疾书:"敌军假死,密道通皇宫。
东宫异动,速查。"写完又用指甲在"东宫"两字下划了三道暗线——这是和萧凛约定的密语,代表"有皇室暗桩"。
"找最快的信鸽。"我把信纸折成小卷塞进竹筒,"若遇到盘查,就说这是给太医院送的药材名录。"
秋月攥着竹筒跑出去时,我听见外头传来马蹄声。
是玄甲卫的夜巡队?
不,马蹄声太急,像是单骑。
"姑娘,王爷的信。"
巡卫的声音让我猛地抬头。
那封染着星夜寒气的信笺上,萧凛的字迹力透纸背:"已率玄甲卫折返,三日后到。"信末还多了行小字,是柳夫人的笔迹:"皇后获释,朝中立储声起。"
我捏着信笺的手紧了紧。
皇后被囚半年,突然获释......看来有人等不及了。
"老赵,去把营里的麻绳和尖木椿全搬出来。"我转向还蹲在地上的小红,"你去药庐,把曼陀罗粉和延胡索汁各装五坛,坛口用蜡封死。"
小红瞪圆了眼:"沈姐姐,咱们要......"
"防内乱。"我指了指营外的方向,"敌军能混进来,朝里的人也能。"
老赵搓了搓手:"我这就去。"他走出门时,特意把腰间的菜刀又往紧里系了系。
深夜的风裹着露气钻进帐篷。
我裹紧披风巡视营地时,听见后墙方向传来细微的响动。
月光被云层遮住大半,只能看见个模糊的影子——穿的是王府暗卫的玄色劲装,可那身形比寻常暗卫矮了半头。
我摸出袖中银针,放缓脚步靠近。
影子似乎察觉到了,猛地转身。
月光突然破云而出,照见他胸口别着的徽章——青铜质地,刻着五爪金龙,龙尾卷着朵并蒂莲。
这图案,和上个月在袭击萧凛的猛兽颈下发现的烙印一模一样。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营外突然传来巡卫的喝问:"什么人?"
那影子转身就跑,我追了两步,却在他刚才站的地方发现半枚碎裂的玉牌——边角还沾着新鲜的血。
风卷着草叶掠过脚边,我捏着玉牌碎片,听见自己心跳如擂。
营外巡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可那道影子已经消失在黑暗里。
他是谁?
为什么穿着王府服饰?
那枚徽章,又和朝里的谁有关?
露水顺着帐篷布滴下来,打湿了我攥着玉牌的手。
今夜,怕是要无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