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如同一根尖刺,深深扎进我的脑海,搅动着我所有的认知。
我必须知道答案。
我立刻命秋月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去查药王谷二十年前的奴籍名册。
药王谷戒备森严,但总有能用金钱和人情撬开的缝隙。
三天后,秋月带回了一本被虫蛀得破破烂烂的账本,她指尖颤抖地翻到其中一页。
“药奴·阿丑。”
四个字,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心上。
旁边还有一行蝇头小楷的旁注,字迹阴冷刻薄:“容貌酷似小姐,饲以静脉散,三年毙。”
静脉散,一种能压制血脉之力,让人生机缓慢凋零的慢性毒药。
原来从那么早开始,就有一双无形的手,为我准备好了一个“替身”。
一个和我一模一样,却注定活不过三年的女孩。
我的心口像是被巨石堵住,几乎无法呼吸。
我抓着那本账本,疯了一样冲进药婆婆的房间。
“为什么?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药婆婆看着账本,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悠长的悲哀。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扶我坐下:“孩子,你误会你娘了。阿丑……是她收养的义女,也是她为你准备的‘生路’,而非‘死路’。”
她告诉我,自我出生那刻起,玄冥阁的命格追踪便如跗骨之蛆,紧紧锁定了我。
母亲知道,作为青囊宗的守门人,我迟早要面对血脉祭祀的劫难。
所以,她找到了与我血脉有微弱共鸣的阿丑,用静脉散压制她的气息,让她成为一个完美的“影子”,一个可以混淆玄冥-阁追踪的假目标。
“你娘的计划,是让阿丑代替你,成为玄冥阁眼中的‘守门人’。等到祭祀之日,她会用秘法将阿丑送上祭坛,为你换来一线生机。”药婆婆的声音越来越低,“可谁也没想到,那夜玄冥阁提前发难,你娘为了保护你,根本来不及启动替死之计……是她自己,冲进了祭坛。”
我怔在原地,泪水无声滑落。
原来母亲从未想过要牺牲我,她甚至不忍心牺牲那个无辜的阿丑,她只是想用一个巧妙的骗局瞒天过海。
可最后,她用自己的性命,换来了我的苟活。
可阿丑呢?既然她没有替我赴死,她又在哪里?
为了验证阿丑的魂魄是否还存于世间,我找到了青鸾。
她的幻术独步天下,能构建出窥探血脉残影的“镜心阵”。
我将母亲那件染血的遗物作为阵引,割破指尖,将血滴入阵中。
阵法启动的刹那,四周空气仿佛凝固。
我面前的铜镜光芒大盛,镜中缓缓浮现出两个并肩而立的幼小身影。
一个穿着素雅的裙子,眉眼间带着一丝娇憨,那是我。
另一个则披着粗布麻衣,身形瘦弱,面容与我竟如镜像般一模一样。
那就是阿丑。
我心头一酸,刚想开口,镜中的阿丑突然抬起头,七窍之中竟流出黑色的血!
她空洞的眼神死死盯着我,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嘶吼:“姐姐,救我……他们把我埋在地宫下面!”
话音未落,镜面轰然崩碎!
青鸾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萎顿在地,惊恐地喊道:“阵中有禁制反噬!沈姐姐,有人在用她的魂魄……在养‘药神傀’!”
药神傀!
我的指尖瞬间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玄冥阁没有杀了阿丑,他们识破了母亲的计划,并将计就计,将阿丑炼成了比死亡更可怕的活祭容器!
我一刻也不能等,带着秋月重返皇陵地宫的废墟。
那片被大火焚烧过的断壁残垣,如今更显阴森。
我凭着记忆,绕开重重陷阱,直奔最深处那个举行祭祀的血池。
血池早已干涸,只剩下暗红色的泥垢。
我跳入池底,用手疯狂地挖掘着。
终于,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我拨开厚厚的淤泥,一道暗格显露出来。
暗格之中,静静地躺着一具蜷缩的少女骸骨。
她的手腕上,套着一个生锈的铁环,上面模糊地刻着两个字——阿丑。
我的心像是被生生撕开。她真的死在了这里。
我颤抖着伸手,想要抚摸那具骸骨,却看到在她心口的位置,插着一枚细若牛毛的银针。
我瞳孔一缩,那是母亲惯用的“封魂针”!
母亲曾说,此针可封存将死之人最后一丝魂魄残念,使其不入轮回,不堕幽冥。
母亲来过这里!
她在自己赴死前,找到了被囚禁的阿丑,用尽最后力气为她封存了一丝魂魄!
我将指尖的血滴在骸骨上,催动血脉共鸣,小心翼翼地触碰那根银针。
刹那间,一股冰冷而绝望的意念涌入我的脑海,一个微弱的女孩声音在哭泣:“姐姐……我好冷……他们说,等你来了,就能换我出去……”
一句话,击溃了我所有的坚强。
我抱着那具冰冷的骸骨,失声痛哭。
她至死,都以为我是来救她的人,以为我的到来是她的希望。
可她不知道,我的到来,本该是玄冥阁计划中,取走她性命、完成祭祀的最后一步。
她一直在等我,用她残存的最后一丝魂魄,固执地等待着这个残忍的真相。
“阿丑,对不起……姐姐来晚了。”我擦干眼泪,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但我向你保证,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
回到住处,药婆婆似乎早已料到一切,她递给我一本泛黄的古籍——《青囊外史》。
书中记载着一则禁术:“守门人若遇双生劫,可借情断经,斩影归魂。”
意思是,若另一具血脉之躯尚有魂魄残留,守门人可以通过斩断自身的一段“情脉”,将对方的残魂强行引渡入自己体内,完成灵魂的融合。
这是一种逆天改命的法子,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
但我没有丝毫犹豫。
这不仅是为了救阿丑,更是为了彻底打破玄冥阁那个恶毒的“双生祭”仪式。
他们要两个守门人,我便将两个灵魂合二为一,成为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
我命秋月去准备药性最烈的“断情汤”,随后将萧凛叫到房中。
“萧凛,我要闭关七日。这七日,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进来。”我将一个火折子塞进他手里,声音平静却决绝,“若七日后我没有醒来,就放火烧了这里,烧了我的身体,绝不能让玄冥阁得到它。”
萧凛的身体一僵,他猛地握紧我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他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惊涛骇浪,最终却只化为一句低沉而偏执的承诺:“你若不回,我便踏平地府,也要把你抢回来。”
第七夜,月黑风高。
我喝下那碗苦涩无比的断情汤,感觉五脏六腑都像在燃烧。
我盘膝而坐,拔出母亲留下的银针,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眉心、心口、气海三处大穴,强行自封三脉。
“斩影归魂,启!”
魂魄离体的瞬间,我感觉自己变得无比轻盈。
我的意识穿透了屋顶,穿透了夜空,瞬间来到了那座阴森的地宫深处。
我看到,在祭坛的中央,一尊由无数血肉和药材拼凑而成的“药神傀”正被铁链悬吊着,它紧闭着双眼,胸膛却在缓慢地起伏。
而那傀儡的心口处,竟跳动着一颗与我一模一样、流淌着金色光芒的心脏!
我瞬间明白了,那就是玄冥阁的目标,用阿丑的身体为容器,用我的血脉为引,温养出的“祭品”!
“那是我的命!”我发出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怒吼,奋力冲向那尊傀儡。
我的魂体穿透了它的皮肉,进入一片黑暗冰冷的识海。
在这里,我看到了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阿丑的残魂。
她看到我,眼中满是迷茫和恐惧。
我朝她伸出手,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坚定笑容:“阿丑,我不是来救你……我是来告诉你,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的命,我们自己说了算!”
她愣住了,随即,那双空洞的眼中流下一行清泪。
她化作一道流光,义无反顾地融入了我的魂魄之中。
刹那间,我感觉整个血脉都在轰鸣,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贯穿全身。
现实世界中,我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原本漆黑的瞳孔,此刻已化作一片耀眼的纯金之色。
青囊宗真正的“双生守门人”,终于觉醒。
守在门外的萧凛第一时间冲了进来,看到我安然无恙,他正要开口,我却先他一步,用一种融合了两个人记忆的、沙哑却无比清晰的声音说道:“玄冥阁的主祭台不在皇陵……在皇宫地底。”
萧凛神色一凛,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份密报,递到我面前,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青黛,你醒得正是时候。这是刚传来的消息,皇后近日龙体抱恙,频繁召见太医,所诊脉案……竟全是关于‘冬至后三日,气血逆行’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