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重重一沉,那份来自太医院的脉案,字字句句都透着玄冥阁惯用的阴毒手法。
“气血逆行”,多么熟悉的字眼,阿丑当年便是被他们用类似的法子折磨致死。
我接过密报,指尖冰凉,看向萧凛:“我要入宫,立刻。”萧凛没有丝毫犹豫,他深知此事非同小可。
“我已为你安排好身份,药王谷弟子奉召为皇后调理身体,名正言顺。”
半个时辰后,我已身处坤宁宫。
宫殿内外熏着浓重的安神香,却压不住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死寂。
皇后斜倚在榻上,面色蜡黄,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曾经母仪天下的风华,如今只剩下被病痛掏空的憔悴。
她见到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近乎绝望的希冀。
我敛去所有情绪,上前行礼,声音温和而专业:“臣女沈青黛,请为娘娘诊脉。”她默默伸出手腕,那皮肤薄得像纸,触手冰凉。
指尖搭上她腕脉的瞬间,我暗自催动了情绪共感,金瞳之中微光一闪而逝。
脉象初探,确实如太医所言,虚浮无力,是气血大亏之兆。
可当我将一丝内力沉入,试图探寻经络深处时,一股截然不同的律动猛地撞了上来!
那是一种极其隐秘、却又无比坚韧的节律,它并非顺着经脉流淌,而是像无数个微小的漩涡,强行将皇后的生命精元牵引、汇聚、再朝某个未知的方向输送。
这股律动,我再熟悉不过,正是玄冥阁地宫祭坛上那些符文震颤的频率——“血引归元”!
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当我顺着这股邪异的律动上溯时,竟在她心脉附近,感知到了一丝微弱却至纯至阳的气息,那……那是龙气!
皇帝的龙气,竟被这邪阵牵引,与皇后的命格死死纠缠在了一起。
一个骇人的念头电光石火般击中我的脑海:他们不是在单纯地消耗皇后的性命,他们是以皇后的命格为桥梁,窃取国运龙气!
冬至后三日,阴气最盛,阳气初生,正是窃取这股新生龙气的最佳时机。
我猛然醒悟,这富丽堂皇的皇宫,哪里是什么人间至尊地,分明就是一座用国运和人命堆砌起来的、最大的祭坛!
当夜,我与萧凛避开所有耳目,潜入了钦天监的密档库。
这里尘封着历代王朝的天文地理秘辛,若说皇宫的建造有什么秘密,这里最有可能找到线索。
在汗牛充栋的图纸中,我们终于翻到了一张泛黄的、前朝遗留的《皇城地脉图》。
图纸展开,萧凛的呼吸都停滞了。
图中清晰地标示出,皇宫中轴线,尤其是皇帝处理朝政的正殿之下,并非实土,而是以九口深井为基,构成了一个繁复的阵法。
那阵法图形,赫然是“九星归元阵”的雏形,而九井拱卫的中央地宫之上,更刻着一个我永世难忘的图腾——药神之眼。
“我想起来了,”萧凛指着图纸,声音因震惊而沙哑,“史书记载,先帝营建此殿时,曾接连换了七任监工,全都暴毙而亡,当时只说是风水不好,压不住龙脉。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什么风水问题,而是用活人奠基,以血肉魂魄为阵法注灵!”我抚摸着图纸上那只狰狞的眼睛,只觉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冷笑道:“玄冥阁的耐心真是可怕。他们早就将手伸进了皇室,一步步地布下这个弥天大阵。他们等的不是什么冬至,他们等的是新帝登基!登基大典之日,君权神授,龙气达至巅峰,届时大阵发动,便可一举将最鼎盛的国运献祭,唤醒他们那所谓的药神!”
我必须知道皇后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
她是同谋,还是另一个受害者?
次日,我借口为皇后施针安神,将一粒混入“安神散”的药丸让她服下。
待她沉沉睡去,我再次催动情绪共感,小心翼翼地探入她的梦境。
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幻,不再是金碧辉煌的宫殿,而是一座阴森的地下石室。
一个尚是少女的皇后,正跪在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袍人面前,那人身上散发的气息,正是玄冥...阁主!
少女哭得撕心裂肺:“求求您,阁主,救救我的孩儿!只要能救他,我什么都愿意!”我看到她病榻上的儿子,正是幼年时的太子,气息奄奄。
黑袍人发出冰冷的笑声:“药神慈悲,却也公平。唯有以至亲血脉献祭,方可换取一线生机。”最终,少女颤抖着划破指尖,在一份血色的契约上按下了手印。
契约的内容,是将她自己与未来所有皇嗣的命运,尽数献给药神。
梦境至此破碎,我缓缓退出共感,心中五味杂陈,只剩一声轻叹。
她不是帮凶,她只是一个和我一样,曾被逼到绝境的母亲。
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在登基大典之前,毁掉这个大阵。
我迅速制定了计划。
我命青鸾,以其高超的幻术,在对应的九口古井上空制造“星陨”的假象,扰乱星位与阵眼的感应;我让秋月率领药王谷的精锐弟子,在九口井中悄悄撒下特制的“断脉粉”,此粉遇水即化,能暂时阻隔血气共鸣;而我,则亲率萧凛麾下的亲卫,从太医院的一条废弃密道,直捣黄龙,前往地宫核心。
临行前,药婆婆将我拉到一旁,郑重地交给我一枚古朴的青铜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囊”字。
“这是青囊令,”婆婆的声音无比严肃,“关键时刻,可镇压药神之眼七息。记住,只有七息,你必须在此期间,毁掉阵法的核心命灯。”
密道阴冷潮湿,尽头是一扇沉重的石门。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和怨气扑面而来。
地宫深处,幽蓝的火光摇曳,九盏悬浮在半空的命灯,正贪婪地吸收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气运。
而在九盏灯的中央,那盏最亮的核心命灯之下,竟悬浮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牌!
看清玉牌样式的瞬间,我如遭雷击——那枚玉牌,竟与我贴身收藏的,一模一样!
那是阿丑留给我唯一的遗物,此刻,却被他们炼化成了阵眼核心,用我至亲之人的遗物,来开启这场恶毒的献祭。
一股滔天的怒火瞬间席卷了我。
我金瞳灼灼,死死盯着那枚玉牌,低声呢喃,仿佛在对另一个时空的她说:“姐姐,他们用你的东西害人,这一次,换我来护着你。”我不再有任何犹豫,从怀中掏出自己的玉牌,咬破指尖,将鲜血狠狠抹在上面。
就在玄冥阁看守者惊骇的目光中,我高举青囊令,大喝一声。
一股磅礴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地宫,药神之眼图腾的光芒骤然暗淡,九盏命灯的火焰也为之一滞。
就是现在!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玉牌砸向那盏核心命灯,用尽所有信念高喝出声:“血不归奴,魂不为祭!”
两枚玉牌在空中轰然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随即爆裂成漫天光尘。
核心命灯应声而碎,整个地宫开始剧烈摇晃,穹顶崩塌,乱石如雨。
在被萧凛一把拽出密道的前一刻,我最后回望了一眼那片火海——烈焰之中,墙壁上那巨大的“药神之眼”图腾,仿佛不堪重负般,正在缓缓地、不甘地闭合。
数日后,京中的风波渐渐平息,新帝顺利登基。
我以为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却没想到,一道圣旨突然将我召入宫中。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新帝屏退了左右,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
他从一个暗格中取出一卷被血浸透大半的玉简,递到我面前,声音低沉:“这是先帝临终前留下的,他说,此物关乎国祚安危,唯有身负‘双生守门人’宿命之人可解。”我的心猛地一跳,颤抖着接过玉简。
缓缓展开,只见四个触目惊心的血字烙印其上:药神未死,只是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