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我指尖的血玉简上投下摇曳的光影,那四个血字仿佛活了过来,带着千年的寒意与悲凉,钻入我的骨髓。
药神……原来不是神,而是我的先祖,青囊宗的第一代宗主。
我闭上眼,那段通过血脉共鸣听见的低语仍在耳边回响:“药神非神,乃初代青囊宗主以‘逆命术’锁魂于天地,永镇瘟疫之源。”
心口一阵抽痛,不是因为旧伤,而是源于血脉深处的悲恸。
我终于明白了,所谓的“药神传说”,不过是一场用血肉和灵魂铸就的、长达千年的骗局。
我的先祖,以自身为“人柱”,将魂魄与那足以颠覆人间的瘟疫之源死死锁在一起,化作了一道永不陷落的堤坝。
而玄冥阁那群疯子,他们想要的,根本不是什么神明显灵。
他们要的是这具不死的“人柱”!
只要夺取了这具身躯的掌控权,就能随时打开堤坝,放出那滔天洪水般的瘟疫之源。
我猛地收紧手指,冰冷的玉简几乎要被我捏碎。
我将它迅速藏入宽大的袖中,侧过身,凑到萧凛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潜伏在暗处的鬼魅:“他们的目的不是复活神明,而是要亲手放出那被镇压了千年的瘟疫。届时,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而他们,将以唯一的‘救世主’身份,君临医道之巅,甚至……觊觎这整个天下。”
萧凛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骇然,他反手握住我的手腕,掌心传来坚定的温度:“本王知道了。”
当夜,我回到府中,将自己关在药室里。
御书房中的发现太过惊人,我必须立刻查清“逆命术”的全部底细。
我翻出那本从玄冥阁夺来的《禁术篇》,径直翻到记载着“逆命锁魂”的那一章。
泛黄的书页上,繁复的符文和诡异的图谱交织,每一个字都透着不详的气息。
当我看到“以魂为锁,血为媒,祭己身,镇万邪”的字句时,心口猛地一阵剧痛,仿佛有根无形的针狠狠扎了进来。
不好!
金色的瞳孔不受控制地在我眼中浮现,这一次,却不像往常那般温顺,瞳中竟泛起了丝丝缕缕的血线。
无数凄厉的哀嚎、绝望的哭喊在我耳边炸开,那是属于先祖的记忆,也是属于被镇压的瘟疫之源的咆哮。
我与阿丑的魂魄融合本就不稳,此刻强行与先祖的残存意念产生如此深度的共鸣,瞬间引动了反噬。
“青黛!”
药婆婆的声音将我从几欲撕裂神魂的痛苦中唤醒。
她不知何时已赶到,枯瘦的手指搭在我的脉搏上,脸色骤变:“丫头,你太乱来了!你与阿丑魂融未稳,又强行窥探先祖遗念,已经引动了‘魂噬’之症!”
她厉声朝门外喊道:“秋月,快去取‘安魂露’来!”
我强忍着头痛欲裂的感觉,想要撑起身子,右手掌心却传来一阵黏腻的湿热。
我摊开手掌,只见一滴滴漆黑如墨的血液正从掌心渗出,滴落在书页之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黑血并未散开,而是在纸上蠕动着,最终竟汇聚成一行纤细的小字:子时三刻,西市井喷黑雾。
站在一旁的青鸾脸色一变,凑近了低声惊呼:“这是……傀儡人临死前才能发出的预警?”
我的心猛地一沉。
这是我体内属于“阿丑”的那部分力量,在“魂噬”的刺激下,竟提前感知到了危机。
子时刚过,预警便成了现实。
西市那口最古老的水井,毫无征兆地喷涌出大片大片的黑色浓雾。
那雾气比夜色更深,带着一股腐朽的甜腥味,迅速笼罩了整条街道。
睡梦中的百姓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救,凡是吸入黑雾者,立时栽倒在地,浑身抽搐,皮肤上迅速浮现出一道道诡异的金线,宛如被某种无形的符文烙印全身。
我率领太医院的医官们赶到时,西市已成人间炼狱。
“所有医官听令,银针封住患者百会穴,暂缓毒气攻心!”我冷静地下达指令,自己则快步走到一名中毒最深的男子身边,蹲下身,指尖搭上他的眉心。
金瞳再闪,这一次,我主动引导着那股共感之力,探入他的神识深处。
混乱的记忆碎片中,我捕捉到了一个清晰的画面:一个戴着狰狞鬼面的人,趁着夜色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药丸投入井中,他用一种近乎吟唱的语调低语着:“幽冥君令,九井同启,引龙气入脉。”
九井同启!引龙气入脉!
我猛然抽回手,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特制罗盘。
只见罗盘上的指针疯狂旋转,最终颤抖着指向一个方向——皇宫!
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制造恐慌,更是要用这九口井形成一个巨大的阵法,抽取京城的龙脉之气!
“封锁全城所有水井,尤其是另外八口与此井遥相呼应的古井!掘井三尺,给我查清源头!”我声音冰冷,杀意凛然,“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拿我大周的子民,创造他们所谓的‘活祭’!”
三日后,第一批病死者的尸身被送到了我的药室。
为了找出解药,我必须进行解剖。
当剖开一具尸体的胸腹时,我瞳孔骤缩。
死者的脏腑已经萎缩发黑,上面缠绕着一层奇异的灰白色菌丝,这些菌丝还在微微蠕动,仿佛活着一般。
我用银针小心翼翼地挑起一丝菌丝,凑到鼻尖轻嗅。
一股极其细微的、深藏在腐臭之下的药香钻入鼻腔。
这味道……
我的指尖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是“凝神引”!
是母亲最喜欢用的,由她亲手调配的凝神香的味道!
为什么……为什么这致命的菌丝上,会有母亲的气息?
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
我划破指尖,将一滴金色的血液滴在那片菌丝之上,再次催动血脉共鸣。
这一次,我不是在探查死者的记忆,而是在唤醒这菌丝中残留的那一丝属于母亲的残念。
模糊的画面在我脑海中闪现。
一间昏暗的石室,四壁冰冷,母亲被粗重的铁链锁着,但她的神情却异常平静。
她将一包药粉,正是“凝神引”的粉末,亲手混入了一个盛满了菌种的器皿中。
一个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声音响起:“若我身死,此菌即为信标……青黛,我的女儿……寻我骨,破幽门。”
画面戛然而止。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泪水模糊了视线。
原来,母亲当年不是被玄冥阁所杀,她是……自愿成为了“药引”!
她将自己的生命气息炼入了这歹毒的禁术之中,不是为了助纣为虐,而是为了给我留下这条用生命铺就的追踪之线!
“秋月!”我厉声喊道,声音因激动而沙哑,“将所有菌种样本用寒冰玉匣封存,一根都不能少!”
“青鸾,”我转向另一侧,“你亲自带人下井,无论井底有什么,都给我带回来!”
又过了三日,青鸾一身水汽地从井底归来,她带回了一块通体漆黑、入手冰寒的石头。
石头正面,刻着四个古篆:“幽冥归元”。
我将黑石翻过来,石头的背面,竟隐隐浮现出一幅地图的纹路,那线条最终指向的,是皇城西北角,一处早已废弃多年的皇家药窖。
我凝视着地图,金色的瞳孔中,废弃药窖的景象与记忆中先祖封印的阵法图层层叠影。
“这不是玄冥阁的分坛……”我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彻骨的寒意,“这是初代药神所设封印的‘外门’。”
他们通过井中阵法,不仅要引动龙气,更是要用万民的性命和龙气为引,从内部冲击这道最外围的封印。
我将那块黑石猛地投入身旁的炼药鼎中,催动真火,看着它在烈焰中寸寸化为灰烬。
“他们以为唤醒沉睡的‘药神’,就能掌控生死,颠覆乾坤,”我对着跳动的火焰低语,仿佛在对千年前的先祖,也对暗中的敌人宣告,“却不知……守门人,早已归位。”
夜,深了。
处理完所有事务,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寝殿,萧凛还在等我。
他见我面色苍白,起身想为我倒杯热茶,身体却猛地一晃。
“怎么了?”我立刻上前扶住他。
“无事,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冷。”他皱着眉,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困惑。
那股寒意似乎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突然,他眼神一空,高大的身躯直直地向我倒来。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我的手腕,嘴唇翕动,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地宫……有人……在唤我的名字……”
地宫?唤他的名字?
我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扣住他的脉门。
指尖刚一搭上,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在他的经络之中,一股熟悉而阴冷的能量正在悄然滋生、蔓延。
那正是西市黑雾中的毒,那种诡异的、源自我母亲的……傀儡菌丝!
有人,已经将这致命的毒,神不知鬼不觉地种入了当朝摄政王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