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指尖触碰到萧凛的额头,那片冰凉的肌肤下,冷汗正细密地渗出。
我将他平稳地安置在密室的寒玉床上,这里能最大限度地减缓他体内毒素的蔓延。
药婆婆跟在我身后,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凝重,她点燃了安神香,幽幽的檀香味中,她的声音像是从古井中传来:“丫头,这毒……非同小可。”
我没有回头,只是催动了血脉中那双继承自母亲的眼睛。
金光自我瞳孔深处亮起,整个世界在我眼中褪去了色彩,只剩下纵横交错的经络与气脉。
萧凛的体内,一团蛛网般的黑雾菌丝,正死死攀附在他的心脉之上,贪婪地汲取着他的生命力,并缓缓勾勒出一个诡异的符纹雏形——血引归元。
“是‘傀儡引’。”药婆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上古禁术,以活人精血为引,持续供养,直至菌丝彻底与心脉融为一体。七日之内若不能根除,王爷便会神魂被控,彻底沦为一具听命于人的行走的祭坛。”
行走的祭坛……我指尖抚过他紧蹙的眉头,一股无名火在我胸中燃烧。
我闭上眼,将自己的一丝神识沉入那团黑雾之中,发动了血脉共鸣。
刹那间,在那片纯粹的邪恶与死寂里,我竟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熟悉的龙气。
是了。
我猛然睁开眼,金瞳中寒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笑。
原来幽冥君处心积虑,等的竟是这一天。
他想要的,根本不是萧凛的命,而是要用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做他最完美的“活祭引”!
我不能等。
我霍然起身,冲到密室另一侧的书架前,从最隐秘的暗格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古籍——《青囊正典·禁术篇》。
我的手指飞快地翻动,最终停在了记载着“毒脉通心”的那一页。
“守门人可纳万毒入体,以血炼化,反哺所爱。”
寥寥数字,却字字泣血。
此法凶险至极,一旦引毒入体,便是与阎王夺命,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丫头,不可!”药婆婆看清了书页上的内容,惊得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你刚刚融合阿丑之魂,根基未稳,此刻强行动用此等禁术,无异于自寻死路!”
我轻轻挣开她的手,目光却从未离开过寒玉床上那个面色苍白的男人。
“药婆婆,”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母亲当年能为青囊宗以身为引,守护一方安宁。如今,萧凛的命,我来扛。”
话音未落,我已拔下发间的银簪,毫不犹豫地划破指尖。
一滴殷红的血珠,精准地滴入旁边准备好的药鼎之中,瞬间化作一缕血色雾气。
“秋月!”我扬声下令,“备‘引毒香’,燃于室内!”
“青鸾!”我看向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青衣侍女,“布下‘镜花水月’幻阵,将此地气息尽数遮掩,不得有半分外泄!”
最后,我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的丹丸,是母亲留给我保命的“护心丹”,仰头吞下。
丹药入腹,一股暖流瞬间护住我的心脉。
一切准备就绪,我坐回床边,将化为我血脉之力的炉鼎,对准了萧凛。
夜半子时,阴气最盛。
我挽起衣袖,用银针划破手腕,将一股鲜血缓缓注入萧"凛心口处那枚用来引导毒素的银针针尾。
与此同时,我闭上双眼,发动了情绪共感,用我全部的意志,向他体内的菌丝发出邀请。
来,到我这里来。
刹那间,剧痛如万针穿心,又如烈火焚身。
我眼前一黑,无数混乱的幻象在我脑中炸开。
我仿佛看到萧凛站在一座幽深的地宫尽头,他的身影模糊不清,却伸出手,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带着哀求的语气呼唤我:“青黛……别过来……”
别过来?
我咬碎了银牙,任凭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我强忍着灵魂被撕裂的痛楚,用神识一字一句地回应他:“萧凛,你听着!你敢死,我就烧了整个玄冥阁给你陪葬!”
我的意志化作一道无形的锁链,强行牵引着那一缕缕黑色的菌丝,顺着银针,朝着我的身体里钻来。
剧痛让我浑身痉挛,但我的金瞳却在这一刻骤然亮起,亮如白昼!
体内的血脉仿佛被点燃的火山,发出阵阵轰鸣。
那进入我体内的黑色菌丝,竟在我的血脉之力下,被寸寸碾碎,炼化,最终转化为一缕缕淡金色的流光,又顺着我们的连接,反向注入萧凛的经络,修补着他受损的生机。
这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三日三夜,我未曾合眼,甚至未曾挪动一步。
我的青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化为霜白,但我握着他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分毫。
第四日的黎明,第一缕晨光透过密室的缝隙照进来时,一直昏迷不醒的萧凛猛然睁开了眼。
他那双深邃的凤眸中恢复了清明,几乎是在瞬间,他一个翻身,不顾自己初愈的身体,一把将我揽入怀中。
他的力道很大,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你说……”他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耳畔,声音因为久未言语而沙哑得厉害,“要烧了玄冥阁,给我陪葬?”
我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连日来的紧绷在这一刻终于松懈,虚弱地笑了一声:“我说话,一向算数。”
他将我抱得更紧,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轻颤。
他眼底泛起一片猩红,良久,才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下次……别用你的命,来换我的。”
“不是换。”我靠在他肩头,轻声呢喃,“是共生。我的毒,也能救你。”
正当此刻,密室的石门被叩响,秋月焦急的声音传来:“主上!不好了!西市另外三口水井也突然喷出毒雾,而且……我们在井底发现了这个!”
我推开萧凛,接过秋月递进来的一块黑沉沉的玉牌。
玉牌触手冰凉,正面用古篆刻着三个字:幽冥君。
我的指尖在玉牌上细细摩挲,翻到背面,瞳孔猛地一缩。
在背面一角,竟用蝇头小楷隐秘地刻着一行小字:“承天启运,奉药神命,幽冥君代行。”
这字体……我指尖一颤,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笔迹,竟与二十年前那封构陷我母亲、导致青囊宗满门被屠的伪证奏折上的笔迹,一模一样!
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猛然从我记忆深处浮现。
当年主审青囊宗谋逆案的,正是先帝的亲弟弟,后来被宣布“因病暴毙”的瑞王!
我将那枚玉牌狠狠投入一旁的火盆,看着它被火焰吞噬,发出“滋滋”的声响。
我冰冷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带着彻骨的恨意:“瑞王没死……他就是幽冥君。他借药神之名,蛰伏二十年,原来为的就是今天。”
我以为我已经抓住了线索,以为胜利的天平终于向我倾斜。
可就在这时,一直安静侍立在旁的青鸾,突然毫无征兆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死死捂住额头,那里,原本作为伪装的幻术印记,此刻正像一块被烧红的烙铁,剧烈地发着烫,透出不祥的红光。
她体内的某种禁制被激活了。
青鸾痛苦地张开嘴,发出的却不是她自己的声音,而是一种空洞、毫无感情的语调,仿佛只是一个传声的工具。
“主上说……守门人若不归位,王爷的毒,七日必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