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地看着那颗血珠,它违背了所有药理常识,在清心火的灼烤下非但没有凝固,反而像是被赋予了生命,沿着玉牌上古朴的纹路肆意流淌。
火焰舔舐着玉牌,却无法伤其分毫,那血色轨迹越发清晰,最终在我眼前勾勒出一幅我再熟悉不过的山川脉络图。
是药王谷,更是药王谷后山那片无人敢踏足的绝壁——断魂崖。
“这是……‘医神归藏图’!”一旁的药婆婆声音颤抖,布满皱纹的手指着图,眼中满是惊骇与难以置信,“老婆子我只在宗门最古老的残卷上见过它的描述……传说中,这是初代宗主用来封印药神残念的地方!”
药神残念……封印之地……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抚上玉牌上那道温热的血痕,就在触碰的瞬间,心口猛地一震,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眼前景象骤然变幻,金瞳之中映出了一片截然不同的幻象——断魂崖底,一尊顶天立地的巨大石像矗立在幽暗之中,石像的双目,正流淌着与我玉牌上如出一辙的鲜红血泪,它张着口,像是在做着无声的呐喊,那是一种极致的痛苦与绝望。
我猛然回神,冷汗已浸湿了后背。
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瑞王是棋子,玉牌是信物,而这信物传递的,从来都不是召唤。
“婆婆,”我攥紧玉牌,声音因压抑的激动而微颤,“不是它在召唤我……是它在求救。”
重返药王谷,断魂崖底依旧是那般阴冷死寂。
我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那片幽深的寒潭。
潭水刺骨,但我毫不在意。
我从怀中取出一件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事——那是我母亲临终时所穿的血衣,上面凝固的血迹,是她留给我最后的信物。
我将血衣展开,轻轻触碰在潭边一块毫不起眼的石碑上。
那石碑上刻着一些早已被岁月磨平的旧纹,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辨认。
然而,当母亲的血迹与那旧纹相触的刹那,整座寒潭骤然翻涌起来,水花四溅,一个巨大的漩涡在潭心形成。
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我们面前的岩壁缓缓升起,露出了一道古朴的石门。
门楣之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大字——医神殿。
那笔迹,遒劲有力,锋芒暗藏,竟与母亲留给我的《归元残章》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小姐,这门……像是您娘亲手所封。”秋月在我身后低语,声音里满是震惊。
我点了点头,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三个字:“她封的不是殿,是门后的真相。”
随后,我又看向秋月:“秋月,在四周布下‘断脉粉’,任何活物靠近,立时毙命。”
最后,我从药婆婆手中接过一枚通体漆黑的丹药,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这是她耗费心血为我炼制的“护魂丹”,能保我在各种迷障邪术中神识清明。
万事俱备,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石门。
殿内幽暗深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了草药与尘土的古老气息。
九根雕刻着繁复药纹的巨大石柱环绕而立,将中央一尊数丈高的白玉医神像拱卫其中。
神像的面容模糊不清,仿佛笼罩在一层迷雾之中,唯独那双眼睛,竟是两枚殷红如血的玉石,与我胸前这块青囊玉牌的材质别无二致。
我缓步靠近,就在我踏入石柱范围的一刹那,那雕像的血玉双瞳仿佛微微闪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道微弱而急切的意念,如同一根冰冷的针,直直刺入我的识海:
“守门人……快走……他来了……”
话音未落,我脚下的地面,无数符文陡然亮起,血光冲天!
四周的九根石柱顶端同时喷出大片淡红色的雾气,那雾气带着一股甜腻的血腥味,迅速笼罩了整座大殿。
是“养魂瘴”!
以成百上千活人的精血炼制而成,专为诱捕血脉纯正的医者而设下的绝命陷阱!
我非但没有惊慌,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原来如此,幽冥君早就知道我会来,并且算准了我会带着玉牌和母亲的遗物前来。
这座医神殿,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封印之地,而是一个为我量身定做的陷阱,或者说,一个考场。
红雾弥漫中,一道婀娜的红衣女子身影,在神像前缓缓浮现。
她手持一柄白玉药杵,背对着我们,身形与我记忆中的母亲一般无二。
“可是……娘亲?”我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药婆婆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失声惊呼:“云芷师妹?!”
那女子闻声,缓缓转过身来。
一张与我母亲有着七分相似的容颜出现在我们面前,只是她的眼神空洞,笑容僵硬。
然而,下一瞬,我金色的瞳孔骤然紧缩。
不对!
我的血脉与她之间,没有丝毫的共鸣与牵引。
我凝神看去,她的胸口没有心跳,体内没有脉象,这根本不是一个活人!
这是一具用秘法炼制而成的“药傀”!
我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破灭,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寒意。
我冷声开口,一字一句,清晰地划破了这诡异的寂静:“你不是我娘。你是柳先生,我母亲的师兄,青囊宗百年前的叛徒。你竟用幻形术借我母亲的模样藏身于此,等的就是今天。”
那红衣女子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无比诡异,她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的怪响,再次开口时,已然变成了一个苍老而沙哑的男声:“呵呵呵……青黛侄女,好敏锐的感知力。不愧是云芷师妹的女儿。你娘当年宁死也不肯交出真正的封印之法,为兄也只好……亲自动手,替她完成这未了的遗愿了。”
话音刚落,柳先生猛地一挥手,地面上所有的符文在瞬间全部亮起,光芒大盛。
九根石柱上的血色雾气化作九道血光,冲天而起,在半空中汇聚成九盏摇曳的血灯,正对应了传说中至高无上的“九星归元阵”。
他发出了癫狂的狞笑:“沈青黛!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体内不仅有青囊宗最纯正的血脉,更有那怪物阿丑的魂魄!双生血脉,万年难遇!只要将你在此地献祭,被封印的药神便可借你的身躯,重临人间!”
我看着他状若疯魔的样子,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我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只是缓缓抬起手,将那枚一直紧握在掌心的青囊玉牌,按向了白玉雕像心口处一个不起眼的凹槽。
凹槽与玉牌,完美契合。
我闭上眼,轻声低语,仿佛在与另一个时空的母亲对话:“娘,你说过——血不归奴,魂不为祭。”
刹那间,玉牌爆发出璀璨夺目的血光,与雕像那双血玉眼睛形成了强烈的共鸣!
整座大殿开始剧烈地轰鸣震颤,半空中那九盏代表着祭阵能量的血灯,开始剧烈摇晃,然后,一盏接着一盏,砰然熄灭!
柳先生脸上的狞笑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恐与错愕。
我缓缓睁开双眼,金色的瞳眸中闪烁着冰冷的嘲讽,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道:“你布的是祭阵……我破的,是门锁。”
当最后一盏血灯闪烁着熄灭时,整座大殿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与死寂。
突然,“咔嚓”一声脆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那尊白玉雕像左眼的血玉,竟毫无征兆地碎裂开来,化为齑粉。
也就在同一时刻,一道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意念,带着无尽的疲惫与焦急,直接在我的脑海深处响起:“快……毁掉右眼……那是……钥匙……”
钥匙?
不等我细想,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猛然从我体内窜起。
我袖中,那与我共生的毒素,竟在没有我催动的情况下自行疯狂流动起来,那不是兴奋,不是攻击,而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极致的畏惧。
它像一个受惊的生灵,在我经脉中瑟瑟发抖,仿佛在畏惧着某个即将从“钥匙”背后降临的、无法想象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