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烙印在我掌心的“换”字,起初只是灼痛,可下一瞬,我便感觉一条冰冷的锁链从掌心“哗啦”一声缠上了我的心脉。
那不是错觉,而是真实存在的束缚,共生毒素在柳先生的阴谋下,竟化作了有形的枷锁。
“哈哈……哈哈哈哈!”柳先生癫狂的笑声在大殿中回荡,震得梁上尘土簌簌而下,“沈青黛,你以为你毁了魂钥,就能阻止一切吗?你错了!魂钥未毁,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与你的血脉彻底融合!你渡人生命力,如今,轮到你被这契约反噬了!这‘换命契’已成,你若不死,萧凛……必亡!”
萧凛的眼瞬间赤红,怒吼一声,长刀出鞘,不顾一切地朝柳先生冲去。
然而他刚踏出一步,脚下便凭空生出血色锁链,与我心口的锁链遥相呼应,将他死死缠住。
毒气顺着锁链瞬间蔓延,他闷哼一声,半跪在地,脸上迅速浮现出与我之前一模一样的黑气。
“你以为……我不会自己撕契?”我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如刀绞,但面上却扬起一抹冰冷的笑。
金色的瞳眸中,血丝如蛛网般密布。
柳先生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撕契?凭什么?这可是以魂为引,以血为媒的死契!除非……”
“除非,以命为柴,焚血破之。”我冷冷接上他的话,左手毅然决然地从怀中摸出了一枚通体乌黑的长针。
那是母亲留给我的“封魂针”。
我没有丝毫犹豫,右手握针,对准自己的心口,决绝地刺了进去!
剧痛让我浑身一颤,但我咬紧牙关,硬生生将盘踞心脉的共生毒素,沿着经脉尽数逼回了右掌的“换”字之上。
霎时间,掌心的烙印爆发出妖异的红光,痛楚胜过先前百倍。
我忍着剧痛,左手又取出一根银针,刺破右手食指指尖。
一滴金中带红的精血涌出,带着我生命的温度。
我将银针凑近那滴精血,以身为引,催动内力,低喝道:“燃!”
“轰”的一声,一簇金红色的火焰自我指尖腾起,那是以我生命为燃料的烈火!
我毫不迟疑,将这团火焰按向掌心那血红的“换”字。
“我以我血,断此邪契!”
火焰瞬间蔓延,沿着那无形的锁链,烧向我的四肢百骸。
毒素凝成的锁链在火焰的灼烧下发出凄厉的嘶鸣,寸寸断裂。
“青黛!”萧凛嘶吼着,挣扎着想扑过来,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药婆婆死死拦住。
“别过去!”药婆婆老泪纵横,声音却异常坚定,“让她烧……孩子,这是她娘留给她,也是留给你……唯一的生路。”
熊熊的金红色火焰将我完全吞噬,肉体的痛苦在这一刻反而变得遥远。
我的识海却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开阔,仿佛一扇尘封已久的大门轰然敞开。
在火光的最深处,我终于触碰到了母亲留在“青囊令”中的最后一段记忆。
画面里,母亲沈云芷面色苍白,却异常平静。
她并非死于仇家追杀,而是自愿将自己最后一缕魂魄封入了青囊令中。
她温柔的嗓音在我识海中响起:“黛儿,医者之道,并非总是枯木逢春。有时,更是以命换命。娘能留给你的,只有这最后一步——‘灵魂链接’之术。此术,可将濒死之魂暂寄于己身,为救治换取一线生机。记住,我们是医者,也是守门人……”
火焰中,我缓缓睁开双眼。
眼中的金瞳血丝尽褪,化为一片纯粹的、温暖的金色。
我懂了,彻底懂了。
“娘,我懂了……医者,本就是以命换命。”我低声呢喃,目光穿透火焰,落在气息已然微弱不堪的萧凛身上。
我从火中踏出,周身的火焰仿佛有了生命,化作一件流光溢彩的羽衣。
我一步步走向他,无视他震惊的眼神,伸出那只烧毁了契约却完好如初的手,一掌按在了他的心口。
“别怕,把你的命……交给我。”
我发动了灵魂链接,将他那即将离体的、破碎的残魂,温柔而坚定地引入了我广阔的识海之中。
“不——!”柳先生眼见仪式被我以这种惨烈的方式彻底破坏,仰天发出一声绝望的长笑,“既然谁都活不成……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他状若疯魔,转身撞向祭台中央那仅存的、维系着整座大殿能量的命灯残核,企图引爆最后的力量,与我们同归于尽。
电光火石之间,我已将萧凛的身体护入怀中,以我为盾,同时将他的意识彻底沉入我为他构建的安全识海。
我转过身,面对那扑面而来的毁灭气息,手中握住了那枚被我投入药鼎、如今已熔化成不规则形状的青囊玉牌。
“这一世,我不再逃,不认命,更不为任何人献祭!”
我用尽全力,将手中的青囊玉牌砸向那即将爆裂的命灯核心。
“轰隆——!”
玉牌炸裂的瞬间,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
火浪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整座地宫,巨大的石柱接连崩塌。
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中,那座高大的医神石像,仿佛垂下了眼睑,一声若有似无的低语在崩塌的尘埃中响起,清晰地传入我的识海:
“守门人……归位。”
三日后,药王谷的积雪开始初融,暖阳照在断壁残垣之上,折射出破碎的光。
我在地宫的废墟前立了一块石碑,亲手刻下“青囊宗正统归藏处”九个字。
在碑侧,我又刻下了一行小字:师兄柳元殊,误入歧途,终归正道。
一阵虚弱的咳嗽声自身后传来,萧凛倚在我的肩头,脸色依旧苍白,唇边却带着一抹劫后余生的浅笑:“你烧了自己的血,却还是把我这半条命给捡回来了。”
我转过头,抬手轻抚他冰凉的脸颊,指尖的温度让他微微一颤。
“我说过,我的命,也能救你的命。”
远处,药婆婆在碑前点燃了一炷香。
青烟袅袅升起,缭绕之中,她浑浊的老眼仿佛看见了一对年轻的男女并肩而立,正对着她微笑释然。
那是沈云芷与她的师兄柳元殊,纠缠一生的恩怨,终在尘埃落定后,归于平静。
归京的路上,马车平稳地行驶着。
我靠着软垫闭目养神,连日的消耗让我疲惫不堪。
萧凛坐在我对面,安静地为我剥着橘子,气氛宁静而安逸。
随行的秋月心疼我一路劳顿,想从我随身的药囊里取些安神的药草为我熏香。
她悄悄地、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我寸步不离的锦囊。
然而,当她的指尖探入其中时,却猛地一顿,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飞快地收回手,像是碰到了什么滚烫又或是冰冷得可怕的东西。
她不敢声张,只是偷偷掀开锦囊一角,朝里面望去。
只见在各种珍稀药材的深处,静静地躺着一枚未被烈火完全燃尽的血玉碎片,那是在地宫爆炸时,我随手收起的青囊令残片。
只是此刻,那残片之上,竟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红光,正以一种极其缓慢而微弱的频率,轻轻跳动着,如同……一颗沉睡中、尚在搏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