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王爷,您家夫人把龙脉当穴位扎了!
萧凛摊开残图的手还在发颤,窗棂漏进的月光正好漫过那些被墨迹覆盖的湖泊标记。
我盯着他指腹的老茧,想起昨夜在南薰门城墙根摸到的砖缝——同样粗粝,却一个握过刀剑,一个填过冤魂。
"这图......"药婆婆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我转头见她扶着门框,手里攥着本泛黄的《坤舆脉经》,书页被夜风吹得簌簌响,"三十处填埋的位置,连成的是......"她枯瘦的指尖哆哆嗦嗦点在图上,"龙脉七瘀穴。"
茶盏"当啷"坠地。
我弯腰去捡,却见残图上的墨痕在月光下泛着暗紫——是掺了朱砂的墨,专用于风水镇物。
"《坤舆脉经》说,京城龙脉起于西山,经三十泄洪湖滋养,方成'九曲护珠'之局。"药婆婆将古籍摊开在案上,画着龙形脉络的页脚还沾着陈年茶渍,"如今这七处,正是龙颈、龙爪、龙尾的要穴。"她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凝着水光,"有人故意断脉,压着京城的气运。"
我捏紧图角,指节抵得生疼。
前日在太庙清淤时挖出的青铜镇物,昨日城墙里漂出的烧账册残片,此刻全串成了线——断龙脉的不是天灾,是人心。
"青鸾。"我转身看向立在门边的女子,她腰间的铁钎换成了雕花木匣,"取金针匣和地磁罗盘。"
她没问缘由,只将匣子轻轻放在案上。
铜锁"咔嗒"打开的刹那,十二根三寸长的银针泛着幽光——这是我用太医院熔了的废药杵重铸的,针尾刻着"通"字。
"您要给城施针?"药婆婆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抚过银针,想起河北赈灾时给老农用的梅花针:"人有经穴,地亦有脉。
他们用填湖断脉,我便用针药通络。"
三更梆子响过三遍时,我踩着青鸾的肩翻过承泽洼的断墙。
这处本该是波光粼粼的泄洪湖,如今却堆着青灰色的宅基,新砌的影壁上还挂着"积善人家"的鎏金匾。
"夫人,这里。"青鸾的罗盘突然剧烈震颤,磁针指向墙角的凹陷处。
我蹲下身,指尖触到泥地——比别处暖些,像块发着低烧的皮肤。
药婆婆递来银针时,手背上的老年斑在月光下泛白:"探三寸。"
银针没入三寸的刹那,我听见地下传来"噗"的轻响。
拔出针尾时,暗红的淤液顺着针身缓缓淌下,混着股铁锈味——是地血逆流。
"溶秽散加引泉露。"我将铜管插入孔洞,药婆婆早将温好的药汤递来。
褐色的液体顺着铜管渗进地下,像给发肿的伤口敷药。
"夫人。"青鸾突然按住我手腕。
远处宅院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他们说梦见黑水倒灌庭院。"
我望着那些亮起的灯笼,想起昨夜在针孔里埋下的麦种——有些真相,总得先让人做噩梦。
第二日卯时,秋月端早膳的手都在抖:"娘娘,西市卖浆糊的王婶说,她家井水生了红锈。"她压低声音,"我按您说的,在茶棚里放了话,说这是'护城灵被唤醒'。"
我舀了勺粥,听见窗外传来脆生生的童音:"银针落,浊泪流,死去的湖会抬头......"几个扎羊角辫的小娃蹦跳着跑过,手里举着用草茎编的"小银针"。
"都察院的周御史要弹劾您妖言惑众。"青鸾掀帘进来,靴底沾着泥,"不过被工部的张老主事拦住了。"她从袖中摸出张皱巴巴的纸,"老主事说,三十年前填湖时,他亲手埋了七百具饥民尸骨。"
我展开那张纸,是褪色的工役册,最后一页写着:"承泽洼,尸七百,棺无。"墨迹晕开的地方,像块化不开的血。
"陛下的使者到了。"秋月的声音从院外飘来。
来的是个面生的小黄门,捧着明黄锦盒,盒里躺着半卷玉牒:"陛下说,太庙的地声总在半夜响,求医妃娘娘去'听一听'。"
萧凛不知何时站在廊下,玄色大氅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
等小黄门退下,他才走过来,指节抵着我发顶:"你真能听见地下的声音?"
我望着檐角滴落的雨珠,想起昨夜在承泽洼听见的闷响——不是地声,是那些被埋进墙里的婴孩,被填进湖底的饥民,在敲自己的"棺材板"。
"我不听地。"我转身替他理了理领口的流苏,"我听人心。
他们怕的不是我通神,是怕我把真相一针一针挑出来。"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我心慌。
案上的狼毫被风掀动,我顺势提笔,在纸上落下三个大字:"开明渠"。
西直门的地鸣是在寅时响起的。
我站在守心书院的高台上,看着远处腾起的水雾——昨夜埋针的地方,正喷涌着清亮的泉水。
几个百姓跪在地边,用手捧着水喝,泉水里浮起半块古碑,"永济"二字被水冲得发亮。
与此同时,宫中来的快马撞开了书院的门:"钦天监急报!
太庙香炉无火自倾,祖训牌位偏了三寸!"
我望着沙盘上的京城模型,最后一根银针插入"承泽洼"的位置。
水系图突然泛起微光,像有活物在底下流动——那是被压了三十年的生气,终于喘过气来了。
"这才刚开始。"我对着沙盘轻声说。
那些被填埋的湖泊,被塞进墙里的婴孩,被烧毁的账册......他们欠这座城的,远不止一条渠。
"娘娘。"秋月从后堂跑来,手里攥着叠书院弟子的手札,"您让收的'地怨'笔录,都齐了。"她压低声音,"还有位白胡子老先生求见,说知道当年填湖的'总作头'是谁。"
我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将银针匣收进木柜。
明日,该把这些真相,摊在太阳底下晒一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