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王爷,您家夫人把尚书的棺材板当药引子用了!
雨停了,我捏着那截褪色的红绳站在守心书院檐下,小玉珠在指腹上硌出浅痕。
青鸾的伞骨还滴着水,她站在台阶下,发梢沾的水珠落进泥里,溅起星星点点的湿痕:“夫人,我已派了人去查三十年前莲花洼的接生婆密档。”
“查。”我将红绳收进袖中,指甲轻轻划过袖口暗绣的药草纹,“那婴孩手骨攥着‘免死’铁牌,牌底刻了‘张’字——张怀德的‘张’。可他不过是替罪羊,真正该被钉在史书上的,是那些躲在幕后的。”
三日后卯时,青鸾掀帘进来时,我正替药婆婆研着松烟墨。
她靴底沾着晨露,怀里抱着个裹了蓝布的包袱:“夫人,莲花洼的老接生婆十年前被接进京城,现住在西城破庙。她记的手札里写着,天启七年七月初九,有个流民妇人临产投湖前,把刚生的男婴托付给育婴堂,登记名儿是‘陈念安’。”
蓝布展开的瞬间,药婆婆的老花镜“啪”地掉在案上。
她颤抖着摸过泛黄的纸页,上面歪歪扭扭记着:“婴孩右耳后有朱砂痣,生母姓陈,说‘念着这苦日子里的一点安’。”
我伸手去摸青鸾带来的骸骨,指腹触到耳后那片微微凸起的骨茬——正是朱砂痣的位置。
药婆婆突然转身翻她的百宝匣,银发散在靛蓝围裙上:“我去取羊脂玉,给这孩子刻枚玉琀。”她的声音哑得厉害,“他没尝过人间甜,至少走时嘴里有块润的。”
守心书院的偏殿里,我亲手给陈念安设了灵位。
牌位是新刨的梨木,我握着刻刀时,刀尖在“陈念安”三个字上顿了又顿——这三个字太轻了,轻得像片鹅毛,可压在我心口时,重得能砸穿石板。
第一柱香是卖浆老妇插的。
她提着瓦罐进来,浑浊的眼睛盯着牌位:“我孙子和他一般大,上个月还揪我裤脚要糖人。”第二柱是挑水的汉子,他抹了把汗:“当年我爹也在莲花洼,填湖那天他拽着我跑,说‘要活,要替死人看天’。”第三日清晨,灵前的香炉里已插满香,青烟缠在一起,像条往上蹿的白龙。
“夫人,户部尚书府下帖子了。”秋月捧着烫金请柬进来,指尖捏得发皱,“张怀德的儿子张承业要办七十大寿,说是‘冲喜压邪’。”
我捏着请柬笑了,金粉沾在指腹上,像沾了层血。
张怀德下狱后,张家急着用寿宴证明“门楣未倒”,可他们不知道,寿宴的红绸子,正好给陈念安的白幡当衬。
“去清浊药铺取显影药汁。”我转头对青鸾道,“再让书院的学生扮成游方僧,去城南唱《冤湖往生咒》——词里嵌七十三名填湖官员的姓氏,要唱得抑扬顿挫,让卖糖葫芦的都能跟着哼。”
秋月的眼睛亮起来:“夫人是要送‘延寿金线’?”
“对。”我摸出绣绷,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这金线浸了显影药汁,遇血就显字。张承业穿这寿衣拜寿,酒过三巡,血一涌……”
寿宴那日,我坐在书院顶楼的茶寮里,透过雕花木窗看张府的朱门。
红绸从门楣垂到台阶,像道淌不净的血。
未时三刻,张承业穿着金线寿衣出来了,金丝在阳光下晃得人眼疼。
“夫人,他开始拜寿了。”青鸾举着千里镜,声音里带了笑,“宾客们都夸这金线‘贵气’呢。”
我端起茶盏,茶沫在水面上晃出个小圈。
“啊——!”
尖叫穿透了半条街。
青鸾的千里镜“哐当”砸在窗台上:“他撕寿衣了!金线渗血了!”
我凑过去看,张承业的肩头一片暗红,金线在他皮肤上爬成字:“收银五千两,掩尸三百具——天启七年七月初九。”宾客们跌跌撞撞往外跑,踩碎了满地的红绸。
张承业的手抓着胸口的金线,皮肤已经开始溃烂,像被虫蛀的烂木头。
“太医说是‘怨毒入经’。”秋月傍晚回来时,嘴角还带着笑,“街头的说书人连夜编了《金线噬心录》,现在连卖馄饨的都能唱两句:‘金线亮,鬼火长,贪官心,喂了狼——’”
我望着书院外的灯笼,火光把“守心”两个字照得透亮。
该把陈念安的名字,刻进更多人心里了。
三日后的清晨,东郊废湖的风裹着水汽扑在脸上。
我站在新立的碑前,碑上的字是我亲手写的:“生于浊世,葬于清明;未享一日太平,却替万民承冤。”十坊里正举着白幡站在两侧,万名曾受水患的百姓捧着素菊,哭声像涨潮的湖水。
盲眼老乞丐摸索着摸碑,枯瘦的手指抚过“陈念安”三个字:“好娃子,这回轮到他们跪了。”
夜漏三更时,青鸾翻进书院后院,夜行衣上沾着草屑:“夫人,张府派了人去掘祖坟,要把具空棺迁到偏岭,说是‘避冲煞’。”
我捏着块刻了“免死铁牌”的石片,在烛火下照了照:“换了他们的随葬玉璧。”
第二日卯时,城西传来惊呼。
挑粪的老汉跑来说:“张家祖坟的棺材板开了!掘墓的贼说,老祖宗的尸首睁着眼,嘴里骂‘不肖子孙’!”
我站在书院高台,望着张府方向的慌乱灯火。
风掀起我的裙角,带起一阵凉。
“他们怕的不是鬼。”我对着风轻声说,“是终于有人敢把棺材盖掀开。”
话音未落,秋月提着宫灯匆匆上来,灯穗子被风吹得乱晃:“夫人,乾清宫的李公公来了,说陛下近日……近日夜夜惊魇,召太医不断。”
我望着远处的宫墙,暮色里的琉璃瓦泛着青灰。
有些事,该从龙床边上开始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