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王爷,您家夫人把太医院改成了相亲角!
七日后的雪色还未褪尽,我正翻着户部新呈的《天下仓储图》,案角那叠六部尚书的联名折子被风掀得簌簌响。
折子最上面那张,"摄政帝后"四个簪花小楷刺得我眼皮直跳——上回见这种笔法,还是三年前林婉柔在佛堂写的《往生咒》。
"青黛。"萧凛掀帘进来时,玄色大氅落着细雪,眉心还凝着未散的冷意。
他将折子往我面前一推,玉扳指叩在宣纸上发出脆响,"礼部说要参照汉家旧制,给你加'垂训'尊号,配十二旒冕。"
我指尖划过折子边缘的金漆云纹,忽就想起上个月在西市茶棚听见的话。
卖糖画的老张头蘸着糖浆说:"帝后尊号有啥用?
前年冬月要不是沈医妃带着书院的小郎中挨家送姜茶,我那瘫在床上的老婆子早没了。"
"他们是想拿虚礼捆住我们的手。"我把折子推回他手边,"当年吕后称制要戴冕,武则天称帝要改元,尊号越响,规矩越重。"
萧凛屈指弹了弹折子,目光落在我腕间的青玉镯子上——那是去年在岭南救了瘟疫村,村民用山涧里捡的碎玉磨的。"明日早朝我便驳了。"他说,声音里带着惯有的冷硬,可指尖却轻轻碰了碰我手背,"你该是在书院教小郎中扎针的,不是在金銮殿上数冕旒。"
我正要说什么,案头的疫病奏报突然被风卷开一页。"等等。"我按住那张飘起来的纸,"顺天府报说冬瘟死了十七人?
可太医院上个月明明说派了巡医。"
萧凛俯身在我身后看,呼吸扫过我耳尖:"这折子我批过,太医院回奏是'路途遥远,医者难寻'。"他指尖点着"医者难寻"四个字,声音沉了沉,"我原以为是推诿,如今看来......"
我翻出往年的奏报,越看越心寒。
三年前太医院还有三十七个三十岁以下的医正,如今只剩七个。
新科医学生宁可在药铺当学徒,也不愿进太医院——有个叫周明远的小子在信里写:"太医院的俸禄只够买半斗米,连给娘子置件冬衣都难。"
"不是他们不想治。"我把奏报摞成一叠,指节抵着眉心,"是没人敢娶穷丫头,也不愿去边地苦寒。"
话音刚落,院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响。
我和萧凛对视一眼,掀帘出去时,正撞上药婆婆举着根烧火棍要砸门。
她银白的头发散了一半,靛青粗布裙沾着泥,见了我立刻把棍子往地上一杵:"青黛丫头!
太医院那群老糊涂说'未婚不得入职',把我带的二十三个小郎中堵在宫门外!"
我顺着她手指望过去,宫墙下果然站着一群穿补丁棉袍的年轻人。
最前头那个小郎中正踮脚往门里瞧,手里还攥着半块冷掉的炊饼——是上个月在通州跟我学过《伤寒论》的阿庆。
"荒唐。"萧凛皱起眉,"太医院何时立了这规矩?"
"说是礼部新颁的《医官典》。"药婆婆呸了一声,"我当年跟着师父走江湖,十五岁就敢在乱葬岗剖尸首,难不成还得先找个婆家?"
我望着阿庆冻得发红的耳朵,忽然想起去年在守心书院,有个小丫头哭着说要退学——她阿爹给她定了亲,男方嫌医学生名声不好。
"秋月。"我转身喊,"去取我书房第三层的《春和医会章程》。
青鸾,你带两个暗卫,往茶楼酒肆放风声——本届医会优胜者,或许能得镇国医妃亲赐红绳。"
药婆婆眼睛一亮:"你要拿姻缘当由头?"
"不是姻缘。"我望着宫墙下的小郎中们,他们正互相搓着手哈气,"是让他们知道,肯去边疆治病的人,值得被人真心相待。"
三日后的太医院旧址飘着艾草香。
我站在院门口,看百来个青年医者抱着脉案往里走。
有个扎着双髻的小娘子攥着我的衣角小声问:"医妃娘娘,真的能匿名投票选最愿同行赴死的人么?"
"自然。"我蹲下来,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你要是在漠北犯了寒症,最想谁在你身边煎药?
最愿把后背交托给谁?
这些比脉案上的字更重要。"
大堂里很快响起嗡嗡的讨论声。
我站在廊下,看他们围在一起翻脉案:穿月白衫的小子指着张"疫痢治法"的卷子眼睛发亮,扎马尾的姑娘正给同伴看自己画的"小儿痘疹图谱"。
阳光透过廊下的冰棱照进来,把他们的影子投在青砖上,像一团团跳动的火。
三轮投票结束时,日头已西斜。
我接过青鸾递来的票箱,木盖子一掀开,满箱纸条像雪片似的飞出来。
最上面那张写着:"选阿昭,她在疫区背了我三天三夜找药铺。"另一张画着歪歪扭扭的药罐:"选阿元,他说要和我去岭南种青蒿,死也要死在治病的路上。"
"你们选出来的不是状元。"我举起那张画药罐的纸条,声音压过满堂议论,"是能陪你翻雪山、渡瘴河、在破庙里守着药罐过夜的人。"我顿了顿,看老御医张守正正捏着胡子冷笑,"从今日起,太医院晋升看'仁心指数',三成权重来自你的搭档或配偶——你治好了多少人,不如TA知道你为救人熬了多少夜。"
张守正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
他刚要拍桌,身后突然传来个清亮的女声:"张大人,这是我写的和离书。"
我转头望去,是张夫人。
她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湖蓝衫子,手里攥着卷纸,"你当太医院典簿二十年,我替你抄了二十年医案。
可你连我上个月咳血,都说是'妇人病不用治'。"她把和离书拍在案上,"今日医妃说搭档重要,我才明白——我这种只会抄方的,配不上您这只看资历的大御医。"
满堂鸦雀无声。
张守正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青,最后竟对着张夫人跪了下去:"夫人,我......"
我没再看他们,转身对青鸾使了个眼色。
她点头退下——今晚西市的话本摊子,该有《太医恋爱图鉴》的新话本了。
深夜,我在烛下画着"天下医驿网络"图,笔尖停在漠北那片空白处。
萧凛的披风先落下来,接着是他带着墨香的体温:"你这是要把长安的姻缘线,织成一张救命网?"
我抬头,见他眼角还带着早朝时的倦意,却弯着嘴角。"没错。"我用朱笔在图上点了个红点,"等这张网铺开,谁还想造反?
人都忙着找对象治病呢。"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指腹蹭过我掌心的茧——那是当年在冷宫替他扎针时磨出来的。"可若有人借此网查到你的穿书痕迹......"
我把笔往他手里一塞,指着图上的"岭南医驿":"你看,这里记着我教他们种的青蒿,治好了三千多疟疾病人。"又点"漠北":"这里存着我改良的暖炉方子,今年冬天没冻死一个巡医。"我望着他的眼睛笑,"他们要查就查吧。
我写的每一张药方,都是活人的证据。"
他低头吻了吻我的发顶,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
月光透过窗纸照在图上,那些红点连成线,像银河落进了人间。
"对了。"他忽然从袖中摸出张折子,"户部今早递的,说京畿仓储充足。"他顿了顿,指节轻轻敲了敲折子边缘,"可我让人查了,西市米铺的价签,这两日悄悄涨了两成。"
我望着图上还未填满的"京畿医驿",笔尖在"仓储"二字旁画了个问号。
雪夜的风突然卷进来,吹得烛火摇晃。
我听见远处更夫敲了三更,可这天下的故事,显然还没到该合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