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挂号单与活人处方

铜钥匙插进锁孔的摩擦声像指甲刮过黑板。林夏推开诊所铁门时，挂钟指针正卡在午夜12:00。最后一缕月光被吞没，走廊顶灯滋啦闪烁，投下蛛网般晃动的黑影。浑身滴水的男人——林镜，已端坐在候诊椅正中。水渍在他脚下积成浑浊的浅洼，却没有一丝腥气，只有陈年河泥的土腥味。他递来的挂号单湿软黏腻，患者姓名“林镜”与死亡日期“今日”的墨迹晕染开，像干涸的血。 “跟我来。”老护士幽灵般现身，枯手指向走廊尽头。 诊室门牌钉着“1号”，门板却是生铁铸造，摸上去寒气刺骨。林夏推门瞬间，怀表在口袋里猛烈震动，表盖“啪”地弹开—— 照片里穿白大褂的林镜，左眼位置变成一个黑洞。诊室内，真正的林镜已躺上诊疗床。 白炽灯下，林夏终于看清他的脸：惨白发胀的皮肤布满网状裂痕，眼珠蒙着灰翳，但鼻梁的弧度、下颌的线条……竟与她有七分相似！ “医生，我喉咙疼。”林镜的声音像破风箱，带着水泡翻涌的咕噜声。 林夏强忍恐惧戴上橡胶手套，压下检视灯的瞬间，瞳孔骤缩—— 他张开的嘴里没有舌头，只有一团缠绕的漆黑水草，草叶间嵌着半枚生锈的怀表齿轮！“异物卡喉，需要立即取出！”职业本能压过恐惧，林夏抓起镊子探向他口腔。 就在镊尖触到水草的刹那—— “呃啊——！” 林镜突然暴起，枯爪般的手攥住她手腕！腕骨剧痛袭来，林夏惨叫低头，只见昨夜出现的瘀青指痕正疯狂蔓延，眨眼爬满小臂，皮肤下凸起蛛网状的紫黑色血管！ “错了……”林镜喉咙深处发出嗬嗬怪笑，水草裹着齿轮缩回喉管，“你该治的不是我，是它。” 他僵直的手指，猛地戳向林夏身后！ 她猝然回头。 墙角的落地镜中，赫然映出诊疗床的景象： 镜中的“林夏”正用手术刀割开“林镜”的胸膛，掏出一颗跳动的水晶心脏，而现实中的林镜胸口完好无损！ “看懂了吗？”老护士阴冷的声音贴着她耳根响起，“活人治病，镜子治魂。” 一本硬壳病历被塞进林夏手中。她颤抖着翻开，泛黄的纸页上浮现血字： 患者：林镜（执念体）死因：溺亡（青川河，1994.7.15）病灶：时间齿轮卡滞（需替换） 治疗方案：1.以怀表为引，定位遗失齿轮（镜中可见）  2.以医者血为润滑，重启时间轴病历末尾，一行小字针般扎进她眼里： 警告：治疗消耗医者生命值（倒计时：7日） 

　　林夏踉跄扶住墙壁，左腕血管的紫黑色已蔓延至肘部，皮肤下凸起一个清晰的“7”字。 “开始吧，林医生。”老护士将她的青铜怀表按在镜面上。 镜中景象骤变： 诊疗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奔腾的浑浊河水。河底沉着一辆老式轿车，车窗碎裂处卡着半枚齿轮，与林镜喉中那半枚显然同源！ “那是……30年前的车祸现场？”林夏想起老照片背面的日期——1994.7.15。 “是你父亲的车。”老护士咧嘴，“林镜医生为救儿子，抱着怀表跳进青川河，可惜只捞回半枚齿轮。” 父亲！林夏如遭雷击。 她五岁丧父，母亲只说车祸坠河，尸体从未找到。 镜中画面忽被血色覆盖！ 沉车驾驶座上，一具白骨突然扭过头，空洞的眼窝“望”向镜外的林夏。 白骨指节咔哒敲击车窗，在雾气上划出一个扭曲的数字：6，腕上紫痕骤然发烫，“7”的末端竟开始蠕动缩短！ “快！”老护士厉喝，“把手按在镜面齿轮上！” 林夏咬牙将掌心贴上镜中齿轮的位置。 ——彻骨阴寒顺着手臂窜入心脏，腕间“7”字瞬间坍缩成“6”！镜面波纹荡开，半枚湿冷的齿轮凭空掉落掌心。 几乎同时，诊疗床上的林镜剧烈抽搐，喉间水草疯狂蠕动，半枚齿轮自动飞出，与她手中残片严丝合缝咬合！ 完整的青铜齿轮悬浮半空，缓缓逆时针旋转。 

　　林镜肿胀的身体如退潮般干瘪下去，裂痕愈合，灰翳褪去，露出一张清俊温润的脸——与老照片上的医生一模一样。 他睁开眼，目光清明地看向林夏： “谢谢，夏夏。” 这是祖母林镜的声音！ 林夏脑中一片空白。 眼前人究竟是祖父？父亲？还是…… 未等她追问，林镜的身体骤然透明！ 他化作无数光点涌入青铜齿轮，齿轮尖啸着撞进她手中怀表。“铛——！” 怀表盖弹开，原本空白的内盖浮现一行新刻痕： “救一人，减一命。第七夜，门自开。”老护士收走病历，意味深长：“明晚的病人是吊死鬼，记得带够止血钳。” 她蹒跚离去后，林夏瘫坐在椅子上，腕间“6”字紫痕灼痛如烙铁。 诊室恢复死寂。 她鬼使神差地举起检视灯照向镜子—— 镜中倒影的脖颈上，正缓缓浮现一道深紫色的勒痕。 林夏逃回休息室反锁房门，怀表却在此时疯狂自鸣。 她哆嗦着打开表盖，只见父母合影旁多了一张泛黄的剪报：《青川河车祸唯一幸存者之谜！》照片里被救上岸的男孩约莫五岁，湿发贴在惨白小脸上。  ——那赫然是幼年的林夏自己。  报道日期：1994年7月16日。 而她的出生证明上，生日是1995年3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