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元年冬，第一场雪落下的时辰，沈烬正式成了明璃小公主的贴身暗卫。
十岁的男孩跪在青玉砖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铁甲对他而言太重了，压得肩胛骨生疼。但他记得师父说过，在公主面前，暗卫的脊背永远不能弯。
"抬头。"
脆生生的童音从头顶传来。沈烬稍稍抬起脸，看见绣着金线的裙摆，再往上是一双白嫩的小手，正捏着半块饴糖。
"赏你的。"
糖块落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他膝前。沈烬盯着糖纸上小小的牙印，不敢动。
"怎么？嫌本宫的口水脏？"七岁的萧明璃眯起眼睛。
沈烬立刻以额触地，铁甲碰撞发出轻响。他小心地捡起糖块，却不知该不该吃——暗卫用膳有固定时辰，这是规矩。
"吃啊。"公主踢了踢他的膝盖。
糖块含进嘴里的瞬间，沈烬的眼睛亮了一下。甜味在舌尖化开，是他从未尝过的滋味。宫里的饴糖和军营发的硬糖不同，加了桂花蜜，还带着淡淡的茉莉香。
"好吃吗？"
沈烬用力点头，铁甲哗啦作响。
萧明璃突然伸手揪住他的耳朵："谁准你穿着铁甲进内殿的？"
疼痛让沈烬瑟缩了一下，但立刻又挺直背脊。他慌乱地去解甲胄，可冻僵的手指怎么也解不开绳结。
"笨死了。"公主撇嘴，"滚出去脱。"
沈烬抱着铁甲退出殿外时，听见里面传来笑声："母妃你看，这奴才像不像我养的那只小乌龟？"
雪下得更大了。他躲在廊柱后面，把已经化开的糖从嘴里拿出来，小心地包回糖纸里。铁甲内侧有个暗袋，正好能藏下这块糖。
那天夜里，沈烬值更时总觉得怀里有什么东西在发热。微化的饴糖渗进里衣，像一个小小的、温暖的秘密。
三日后，萧明璃在御花园游玩。
"喂，小哑巴。"她招招手，"过来当凳子。"
沈烬立刻跪趴在梅树下，让公主踩着他的背去折高处的花枝。积雪浸透了衣裳，寒意刺进骨髓。但他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你那天吃的糖，"萧明璃突然说，"是我咬过的。"
沈烬的耳尖红了。
"知道为什么赏你吗？"
他摇头，铁甲摩擦发出轻响。
"因为你是我的东西了。"公主折下一枝红梅，随手插在他发间，"就像这花儿一样。"
沈烬跪着没动，直到公主走远才敢抬手碰了碰那支梅。似乎花瓣上还带着她的体温。
那天晚上，他在值夜时发现怀里化掉的糖已经重新凝固。铁甲内侧黏着一层薄薄的糖霜，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沈烬偷偷舔了一口。
还是甜的。
后来，萧明璃隔三差五就会赏他些小东西。有时是半块糕点，有时是咬了一口的果子。沈烬把这些都藏在铁甲暗袋里，直到某天被师父发现。
"暗卫不需要这些。"师父把那些已经干瘪的果核、发霉的糕饼扔进火盆，"你的命是主子的，但心必须是空的。"
火光照得沈烬眼睛发疼。他跪着看那些小东西在火焰中蜷缩、变黑，最后化作一缕青烟。
第二天，萧明璃又赏了他一块糖。
"昨天的好吃吗？"
沈烬跪着摇头。
"撒谎。"公主踢了他一脚，"我明明看见你藏起来了。"
沈烬的心一沉。他想起师父的鞭子，想起暗卫营里那些不守规矩的人的下场。
"这次不许藏，现在就吃。"萧明璃命令道。
糖块含在嘴里，甜得发苦。沈烬低着头，听见公主咯咯的笑声："小哑巴，你耳朵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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