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庭的囚徒

叮当…叮当…

　　声音来自洞口左侧最近的一间牢房！杨戬将光聚焦过去——隔着粗壮的石栏，只见牢房最阴暗的角落里，蜷缩着一团模糊不清的、微微颤动的影子！那令人心悸的锁链声，正是随着它的颤动，从它脖颈和手腕处发出的。

　　狄仁杰凑近石栏，眯起眼睛仔细分辨。

　　那似乎……是个人？一个被囚禁了不知多久的人。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光线的变化和活人的气息，一种强烈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求生欲瞬间爆发！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野兽般的嗬嗬声，身体开始以一种极其艰难、扭曲的方式，向着光源的方向蠕动。

　　他看不见，长期的地底生活早已摧毁了他的视力，但他还是尽力去爬，那唯一的，带有生命力的，富含能量的，让他感知如亲人般的光。

　　狄仁杰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那个如同蛆虫般蠕动、散发着恶臭和死亡气息的生物，身体下意识地前倾，像护住幼崽的母鸡，将好奇探头的李元芳和想要上前的杨戬挡在身后。

　　“狄大人，那是什么东西？”

　　“嘘——”狄仁杰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眼神锐利如鹰，示意李元芳噤声观察。

　　那生物极其缓慢地爬行着，每一次拖动铁链都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和痛苦的喘息。

　　终于，在杨戬的光线下，他的轮廓清晰起来：一个瘦得只剩骨架的中年男人！褴褛的衣物早已化为条缕，粘附在污秽不堪的皮肤上。

　　灰白干枯、如同杂草般的毛发纠结在一起，覆盖了大半张脸和身体。他仅仅爬行了不到两米，脖颈和手腕上锈迹斑斑、深深嵌入皮肉甚至骨头的镣铐便猛地绷直，将他死死地拽在原地。

　　这已是铁链允许的极限距离。

　　他徒劳地向前伸着枯枝般的手臂，干裂乌黑的嘴唇翕动着，用尽全身力气挤出破碎的、如同砂纸摩擦朽木般的声音：

　　“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濒死的颤抖和绝望的哀求，如同铁锯子锯老死干枯木头的撕拉声。

　　“狄仁杰，我们救下他吧。”

　　杨戬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绕过狄仁杰阻拦的手臂，一步跨到牢门前蹲下。强烈的光源瞬间照亮了整个狭小的牢室，也清晰地映照出囚徒那张因长期不见天日而惨白扭曲、布满污垢和脓疮的脸。杨戬仔细辨认着，确认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然而，一股莫名的、强烈的冲动在他心底翻涌——一定要救他！

　　这感觉来得毫无缘由，却异常清晰。

　　“二狗子！”狄仁杰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愠怒，他一把抓住杨戬的肩膀，“醒醒！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地牢啊……”杨戬下意识地回答，随即猛地顿住。是啊，能被关押在如此隐秘、深入地底牢房的人，怎么可能是善类？他眼中的热切瞬间冷却，涌上一丝懊恼。

　　那囚徒虽然看不见，听觉却异常敏锐。狄仁杰和杨戬的对话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他停止了徒劳的挣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诡异的嗬嗬声，像是破旧风箱的喘息。

　　“很……很久以前……”他用那嘶哑破碎的嗓音，幽幽地开口，仿佛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我……为了救我娘……失手……毁了金庭城的矿……他们恨我入骨……折磨我……给我戴上这……永生永世的枷锁……扔在这……黑暗里……等死……”

　　他艰难地抬起枯瘦的手臂，用尽力气扯开遮住胸口的、早已板结的破布和纠结的毛发，露出那副真正的、触目惊心的“枷锁”——一副完全可以用“皮包骨头”形容的躯体，肋骨根根分明，皮肤紧贴骨骼，上面布满了新旧叠加的鞭痕、烙铁的印记以及镣铐经年累月摩擦形成的、深可见骨的溃烂伤口和厚厚的黑色血痂！

　　“所以……求求你们……救……救……”最后一个“我”字尚未出口，似乎是因为终于看到了获救的希望，紧绷了不知多少年的求生意志骤然松懈，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气息微弱得几近于无。

　　牢门前一片死寂。

　　三人看着牢中那具如同被世界遗弃的残骸，面面相觑。囚徒那绝望的自白和触目惊心的惨状，像重锤敲在心头。

　　最终，狄仁杰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救人要紧。杨戬，快去把扁鹊叫来！”

　　杨戬应了一声，转身拔腿就跑，身影和光源迅速消失在来时的黑暗通道中。

　　李元芳看着杨戬消失的方向，又看看牢中生死不知的囚徒，赶紧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显示下午五点，电量仅剩可怜巴巴的39%。

　　他叹了口气，借着手机光凑近牢门，仔细检查那把锈迹斑斑、几乎与门框融为一体的巨大铁锁。锁身被湿气和时间侵蚀得极其脆弱，李元芳试探着用手指轻轻一捅——

　　咔嚓！

　　一声轻响，一大块锈蚀的金属竟应声而落！露出了里面同样朽坏不堪的锁芯。

　　“我的天……”李元芳咋舌，“这锁怕不是古董级的文物了。”

　　吱呀——令人牙酸的、悠长刺耳的摩擦声响起，李元芳没费什么力气，竟直接推开了沉重的牢门！

　　“元芳，把光靠近点，照他的锁链。”狄仁杰蹲到囚徒身边。

　　“是，狄大人。”李元芳连忙举着手机凑近。

　　狄仁杰借着光，仔细观察着囚徒脖子上和手腕上那锈死、深嵌皮肉的镣铐锁扣。锁扣的结构异常古老粗糙，但同样被岁月严重腐蚀。“真是……一千年前的老古董了。”他低声自语。他向李元芳要来几枚最细长的飞镖，屏息凝神，将尖端探入锁孔，凭借精湛的技巧和巧劲，小心翼翼地拨弄了几下——咔哒！

　　一声轻响，那禁锢了不知多少年的沉重枷锁，竟真的被他撬开了！狄仁杰小心翼翼地将冰冷的镣铐从囚徒溃烂的皮肉上剥离下来。

　　狄仁杰快速检查了一下囚徒的状态：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呼吸浅促似有似无，身体冰冷。这副模样，仿佛下一秒灵魂就要离体飞升。李元芳眼尖，在牢房角落发现了一个残缺的石碗，立刻跑到地下河边舀了半碗冰冷的河水端过来。狄仁杰扶起囚徒的头，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将水滴入他干裂的嘴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杨戬却迟迟未归。李元芳举着越来越烫、电量持续下降的手机，望着杨戬离开的方向，心中焦急万分：“杨戬这家伙……怎么这么慢啊！” 黑暗和等待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