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门锁早已锈蚀，林霁用肩膀一撞就开了。
五月的风裹挟着柳絮灌进来，他眯起眼睛，看见程野坐在水箱阴影里，指尖的烟烧到尽头。三枚银质耳钉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右脸新鲜的擦伤结着薄痂。
"迟到了三分半。"程野踩灭烟头，从脚边捡起半截粉笔，"我还以为聋子都该很守时。"
林霁的助听器捕捉到远处操场上的喧闹。他走到程野对面蹲下，两人之间隔着道两米宽的裂缝——那是去年地震留下的，像道丑陋的伤疤横贯整个天台。
程野突然用粉笔在地上划了条线，白灰溅到林霁球鞋上："这边归你，那边归我。"他顿了顿，"从今天起，我的人不会动你。"
柳絮落在粉笔线上，像小小的停战旗。
林霁从书包取出文件夹，里面是苏雯贪污证据的复印件。程野没接，反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文件一角。火苗窜起的瞬间，林霁看见他手腕内侧新增的烟疤——比之前的更深，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
"不需要这个。"程野看着纸张蜷缩成灰，"她昨晚已经被停职调查了。"
灰烬被风吹散。林霁在笔记本上写：「为什么帮我？」
程野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嘶哑的裂纹："帮你？"他踢了踢粉笔线，"我只是烦了那群傻逼整天问'野哥怎么不弄死那个聋子'。"
远处传来下课铃声。林霁注意到程野的左手一直插在口袋里，指节形状隔着布料凸起——那里应该攥着什么。他故意把笔掉在地上，弯腰时看见程野口袋边缘露出的蓝色纸角，是上周被撕毁的那张画。
"条件。"程野突然正色，"第一，不准再偷拍我。"
林霁点头，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叉掉的相机。
"第二，不准告诉任何人。"程野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粉笔线，"包括你那个神经质的妈。"
林霁又点头，在相机旁边画了个捂嘴的小人。
"第三..."程野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他掏出那张被反复折叠的蓝色彩铅画——上面是林霁画的，他在泳池救人的场景，"教我。"
粉笔线在午后阳光下渐渐模糊。
林霁用橡皮擦修改着程野的素描——男生正笨拙地临摹天台水箱，线条歪斜得像喝醉的蛇。当铅笔第三次折断时，程野突然把素描本摔在地上。
"操，这比打架还难。"
林霁捡起本子，翻到新的一页。他拉过程野的手，在掌心画了条简单的波浪线："开始只要学这个。"
程野的掌心有层薄茧，蹭得林霁指尖发痒。当他想抽回手时，程野突然攥住他手腕——力道不重，但足以让他感受到脉搏的跳动。两人之间那道粉笔线已经被鞋底蹭花了，白灰沾在裤脚上像雪。
"你手上..."程野皱眉，"为什么有针眼？"
林霁迅速抽回手。那是上周去医院做的听力检查，医生在他耳后注射了造影剂。程野的视线像X光般扫过他耳廓，突然伸手取下他的助听器。
"别——"
世界瞬间陷入模糊。林霁看见程野的嘴唇在动，但只剩下沉闷的嗡鸣。下一秒，温热的掌心覆上他右耳——程野的手出奇地暖，掌纹贴着耳廓，仿佛在读取什么密码。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长，粉笔线成了连接而非分隔。
程野把助听器塞回林霁耳朵时，指尖沾了血——他掌心的伤口又裂开了。林霁掏出创可贴，程野却摇头："留着你的红十字。"
他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抽出最后一支。点燃前突然顿了顿，把烟递给林霁："试试？"
林霁摇头，在笔记本上写：「会加重耳鸣」
程野嗤笑一声，却把烟折成两截扔下楼。远处传来教导主任的怒吼，他咧嘴笑了："看，老秃头最恨高空抛物。"
晚自习铃响了。程野站起来拍掉裤子的粉笔灰，突然从脖子上扯下条皮绳——挂坠是枚子弹壳，底部刻着"SW"。
"拿着。"他把皮绳扔给林霁，"下次我要是越线..."指了指天台的边缘，"就用这个砸我脑袋。"
林霁握紧弹壳，金属表面还残留着体温。程野已经走到楼梯口，背影被夕阳镀上金边。他突然回头，嘴唇动了动。
助听器里传来清晰的三个字："明天见。"
林霁低头看掌心，那道教程野画的波浪线已经被汗水晕开，像条蜿蜒的河。弹壳底部除了字母，还有行小到几乎看不清的日期：7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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