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废弃工厂的铁门发出垂死的呻吟。
林霁握着手电筒，光束扫过斑驳的墙体。程野踢开挡路的碎玻璃，喷雾罐在背包里叮当作响。三小时前他们翻出宿舍时，监控摄像头被程野用口香糖精准糊住——这个技巧来自他继父躲避赌场监控的经验。
"就这儿。"程野踹开配电室门，合闸声像骨骼错位。顶棚的氖灯逐一亮起，照亮整面混凝土高墙——上面覆盖着层层叠叠的涂鸦，最新一幅是褪色的"SW"字母，被红色喷漆打了个叉。
林霁取下助听器，工厂低频噪音立刻消失。程野已经掏出六罐喷漆，动作粗暴得像在拆卸炸弹。他踢给林霁两罐："别画那些矫情星星。"
"你常来？"林霁指着墙角的烟蒂堆。
程野的喷罐突然卡住，发出放屁般的闷响。他暴躁地摇晃罐体："小时候继父在这儿打工。"黑色漆雾喷涌而出，覆盖掉半个"SW"，"专往消防器材里灌过期干粉。"
林霁的蓝色喷漆划破黑暗。
他画了片海浪，线条比素描本上的更狂放。程野在旁边用红色涂鸦扭曲的人形，颜料顺着墙体流下像血瀑。两人谁都没说话，只有喷罐钢珠的咔哒声在空旷厂房里回荡。
程野突然抢过蓝罐，在血人胸口捅了个窟窿。林霁皱眉，拿起黑漆修补，却故意在海浪里添了只挣扎的手。这场无声对抗持续到第三轮，程野突然把林霁推到墙前，喷罐对准他耳侧。
"别动。"
温热呼吸喷在颈侧，林霁感到冰凉的金属抵住太阳穴——不是喷罐，是程野藏在袖口的折叠刀。漆雾嘶鸣着擦过鬓角，在墙上留下锯齿状的蓝光。程野后退两步，露出虎牙："像不像你犯病时的耳鸣？"
林霁转身。墙上是他侧脸的剪影，周围缠绕着扭曲的声波图形，蓝色线条在氖灯下荧荧发亮。他忽然夺过红罐，在程野的涂鸦旁喷下心电图般的尖峰，然后划掉最后三个峰顶——正是程野暴力发作时的脉搏频率。
程野的眼神变了。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淤青："来啊，天才医生，诊断一下？"
林霁的喷罐停在半空。
程野身上的伤痕比上周更多了，新伤叠旧伤像抽象派的刮刻版画。最刺眼的是右肩的"SW"烙印，边缘已经发炎红肿。林霁突然调转喷头，对准自己左臂按下——蓝色漆雾喷在相同位置。
"你他妈——"程野抓住他手腕，漆雾在两人之间炸开。
拉扯中林霁的助听器掉在地上，世界瞬间陷入诡异的静谧。他看见程野的嘴唇在动，表情从暴怒变成困惑，最后凝固成某种近似疼痛的神色。程野弯腰捡起助听器，吹掉灰尘，动作罕见地轻柔。
当设备重新戴回耳上时，第一个涌入的声音是程野的呼吸声，比平时急促。
"疯子。"程野用袖子擦掉林霁脸上的漆点，却把蓝色抹得更开，"我们扯平了。"
他转身继续涂鸦，这次画的是个简陋的房子，窗户歪斜得像在哭泣。林霁默默在旁边添了棵梧桐树，树冠部分用了从程野那里偷学的锯齿状光斑技法。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并排坐在水泥管上抽烟。
程野教他吐烟圈的技巧，火星在指尖明灭。林霁咳嗽着吐出不成形的烟雾，程野笑得被呛到，烟灰落在两人交叠的鞋尖上。
"周二。"程野突然说，"继父要去码头接货。"
林霁点头，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程野家会空无一人。烟头被按灭在墙上，留下焦黑的痕迹。程野从兜里掏出把钥匙扔给他："老地方。"
钥匙齿痕独特，和牛皮纸袋里那把一模一样。林霁刚想问，程野已经走向那面涂鸦墙，用最后一点红漆在房子旁画了只简笔狗。
"喂。"程野背对着他，"要是周二下雨……"
话音被突发的巨响打断。厂区东侧传来金属坍塌声，接着是野猫凄厉的嚎叫。程野条件反射般把林霁推到身后，折叠刀已经弹出刀刃。
但闯入者只是只瘸腿的黑猫，叼着半死的老鼠从他们面前蹿过。程野松了口气，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林霁弯腰去捡，发现刀柄底部刻着行小字：给SW 永远忠诚。
晨光透过破碎的窗玻璃，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涂鸦墙上。影子刚好笼罩住那栋歪斜的房子和狗，像某种不完美的庇护所。程野突然踹翻颜料罐，蓝色液体漫过两人的鞋面。
"周二。"他重复道，声音比平时低八度，"别带素描本。"
黑猫去而复返，蹲在厂房横梁上俯视他们。它嘴里叼着的不是老鼠，而是一团红色的布料——像是从某件校服上撕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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